弘昼一边假惺惺地哭着,一边心里打着别的算盘。
福宁并不是很想插手这些事情,他只希望尘埃落定,自己好早日辞职。
“这是嫡福晋的亲笔,王爷命我拿来。”福宁拿出纤袅的第一封亲笔,“王爷不会牵累你们一族,但是瑚成,将会被流放。”
“大人,可否您再向王爷说情?”五什图央求。
“我自然是希望令郎平安,我与令郎早已相识,与福晋也多有交往。你们千万放心,我会想法子的。我听到王爷说,意下将令郎流放岭南,我若去说情,便可改判流放宁古塔。我本也是关外的人,对我们这些关外长大的来讲,宁古塔便是最好的地方。”福宁道,“我虽然是王爷的人,但是这种事情,是令郎冤枉,王爷早就有动令郎的心思了。”
“我当然知道。福大人,既然如此,我便感激不尽了!”五什图道。
“你们若有什么话要与福晋说,我会代为传达。”福宁道。
五什图谢过福宁,本来要请他留膳,福宁拒。弘昼允许福宁去探望纤袅,寻思着二人相识,福宁又即将辞职,并不会掀起多大波澜。
在刑部,尚书陪着弘昼喝了很多酒。上层的官员无人不知弘昼有三大爱好,便是饮酒、敛财和活丧,酒中最爱的,便是那台郎酒。台郎酒醇厚顺滑,酱香浓郁,回味悠长,略带甘甜,空杯留香良久。弘昼见上了台郎酒,便与那尚书吹嘘道:
“过去福晋在时,知晓我最爱台郎酒,便特意在贵州弄了很多过来。又怕我贪杯,每次喝的时候都要盯着我。过去我觉得被她管着了,现在想来,真希望她还在我耳边念叨。她不在了,这台郎酒再也没有滋味了。再好的台郎酒,也没有她在时的滋味了。她不在了,我平常喝酒也少了。因为我怕我贪杯喝醉了,她会在天上担心。”
“偶尔小酌一杯,陶冶情操,福晋不会怪罪的。”尚书道。
“平日里你们见到她,也就只有过年啊万寿节什么的时候,不晓得你是否远远看到过,说句僭越的话,这世上哪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弘昼一饮而尽,“她呀,对我多好啊!可是,就这么走了!为什么她要走?这么狠心,就把我抛下不顾了!”
“福晋在天上,一直保佑着您呢!”尚书忙给弘昼倒满酒。
“我好像听到她哭了。”弘昼忽然警惕起来,“她肯定又伤心了,楚桂儿,我们回去!”
尚书以为是弘昼悲伤到极点,加上喝了酒,肯定是说了些胡话,并没有太在意,便安慰道:
“福晋怎么会哭呢?王爷对她那么好,天天笑还来不及呢!就算哭,也是感动哭的!”
“我得回去了,改日再谈吧。”弘昼道,“本王吩咐的事情,你千万落实好。”
“那是必须的,您放心便是。”尚书道。
楚桂儿扶着弘昼离开,弘昼因为吃了些酒,多少有些醉意。也是总感觉听到纤袅在哭,心里头不安,便也不与那刑部尚书寒暄吹嘘了。马车上颠簸,弘昼的醉意也渐渐加深了,楚桂儿本想直接扶着弘昼去休息,弘昼却执意要去纤袅那里。一回到韫袭苑,先是被一阵寒风差点儿赶出去,接着地上的积雪又被风打到脸上。走到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啜泣声,他推开门,纤袅察觉到,连忙擦干眼泪。见弘昼有些醉意,便让楚桂儿先去熬醒酒汤,自己在这里先伺候着。
也不知玫瑰和楚枫儿跑哪儿去了,连个使唤的都没有。楚桂儿心想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也没喝多少酒,怎么感觉醉了许多。倒也无妨,且先将醒酒汤熬了再说。
“怎么又出去吃酒了?这次又吃了多少?”纤袅无奈。
“你又不陪我吃!我当然出去吃了!”弘昼拉着纤袅。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少吃些酒吗?”纤袅给他倒茶,“又喝得醉醺醺的,净说胡话!”
“我才没醉呢!”弘昼躺在纤袅怀里,“我跟你说,那诗仙根本比不上我,我才是千杯不醉!”
“你且歇着,等醒酒汤来了好喝。”纤袅道。
“小袅儿,你别离开我。我真的舍不得你!”弘昼忽然哭了起来,“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你才变成这样的?小袅儿,我舍不得你……小袅儿,我真的离不开你!你别哭了,多笑一下好不好?”
“王爷,您喝醉了。”纤袅尝试让他稍清醒一点儿,“王爷,快躺下吧。”
“我不要!我就守着你,我怕我一离开你就走了!”他紧紧抱住纤袅,“我不要你走!小袅儿,你告诉我,我哪里没做好?”
“王爷,您别这样。”纤袅似乎受到一些惊吓,“您别自责。”
“我从小就喜欢你,你怎么就不肯喜欢我一点儿?是我对你不够好,你才跟别人好!”弘昼再一次哭了出来。
“不是的!”纤袅也终于哭了出来,“王爷您别这样自责了,您没错,错的是我……”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怎么总是那么爱哭?”弘昼细心地为纤袅擦去眼泪,“你别怕,别总是哭。”
“王爷,您喝醉了,先歇着,我去看看醒酒汤……”
“不准走!”弘昼狠狠盯着她,“你又要背着我去偷腥是吗?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端一碗有毒的醒酒汤?我可没忘,你当年就是给我端了一杯毒酒!”
“王爷若要责罚,奴才受着便是。”纤袅低下头,不敢直视。
“你别总是认错好不好啊?”弘昼忽然软下声音,“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笑一个,别这样跟一桩木头一样!”
“王爷,您喝醉了……”
“别一直重复一句话好不好?”弘昼抱住纤袅,“小袅儿,你别这样!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常听人说,喝醉的人一觉醒来是不记得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的。见楚桂儿不在,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说什么,都可以吗?”纤袅问。
“当然,但说无妨。”弘昼道。
“自雍正七年嫁给你,刚开始时,你对我好,我也愿意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一直很愧疚。我知道,这是你心里头的一根刺,又何尝不是我心里头的疤?明明已经结疤了,你非要撕开又撒一把盐,你心里的刺越来越深,我的痛,也越来越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了!那是我一辈子的梦魇,我真的很想忘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想起来啊!我知道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努力地改过自新,得不到你的信任,也是我自作孽!这一点,我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阿浑流放!我知道他错了,可是……我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你的判决,从律法上看,你甚至减轻了他的惩罚,传出去,任何人都只会说你仁慈,我知道我不能凭借我的私心去抵抗那律法,并且我也不能冒犯你的权威。我有错,他也有错,可是他的错来源于我,为什么你不惩罚我这个根源却在意他那个细枝末节!从任何地方看,你做的事情都是合理的,你从来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律法,因为律法,就是你的奴才!我真的很想跟你如同我们初婚时那样,可是你逃不出阴霾,我也走不出阴影!”
“小袅儿,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愿意与我如同往日一般吗?”弘昼问。
“我……当然想。”纤袅擦了擦擦不完的泪水,“可是,我们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