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的一片空地,一个小小的庄园在此建成,春去秋来交替更迭,克罗斯就这样长大了。
他人的冷漠如影随形般伴随着克罗斯成长,很小的时候,被选中的侍女带着嫌弃和畏惧照顾他,嫌弃他罪人的出身,又畏惧他的出身……当今国王和王后的私生子。
当克罗斯能自己用手抓着饭菜吞咽后,换来的不是赞扬或呵斥,而是冷漠,侍女当即站在一旁不再喂他了,在一旁冰凉的看着,眼睁睁望着克罗斯一次又一次抓饭抓空,饿的哭嚎,而侍女做这一切的目的只为让克罗斯早点学会自己吃饭,好尽早脱离这里。
克罗斯会爬行后,侍女平时就很少来了,年幼的克罗斯用稚嫩的身躯爬过整个庄园,无人理会,唯有在接近庄园门口,看守的侍卫会如同驱赶鸟雀般恐吓他,看着克罗斯仓促爬走的样子嘻哈大笑。
克罗斯是自己学会直起身子行走的,因为想着和侍女侍卫们一样站着行走,就会被人认同。克罗斯扶着墙起身,走了一步摔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没有哭,哭闹是受伤了有人安慰的孩子独有的特权,克罗斯很小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泪流干了,也哭不出来了。
三岁的时候,克罗斯终于受到了重视,几个地位不小的贵族远望着他指指点点,克罗斯此时正在用池中的水掺土,为自己捏个作伴的泥人,对他人的指点歪了歪头后就没继续在意。
几天后,一个带着银色镜框穿长衫的学者走进庄园,满脸晦气的表情像是死了妈一样,教克罗斯说话,读写识字。
几年后,克罗斯已经掌握了大多数文字,指导他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个都在教一段时间后便询了个理由离去。
克罗斯也明白了几年前那几个贵族来的原因……
一个侯爵犯了不小的错,审判会上,侯爵一口咬定是克罗斯这个魔鬼引诱他犯的错,非自己主观意愿。
审判陷入纠结,因为事情涉及到王国内战,这个普通人都不敢妄谈的禁忌,审判员不敢直接断案,层层上报以求上边的人决断。
王宫里的贵族和国王商议的结果,是宽恕侯爵的过错,这和侯爵送的礼金没有半点关系,同时,这也是王宫内的贵族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克罗斯都引诱过国王、公爵和侯爵犯错了,下一次我犯的错是克罗斯引诱的不过分吧?
换句话说,你怎么敢假定我犯下的错不是克罗斯引诱的?
随后,几个心血来潮的贵族抱着看珍惜动物的心情去看了看克罗斯,现实让他们大失所望。
一个幼童,乡间田亩地里随处可见的玩泥土的幼童,毫无亮点。
如果所谓引诱他人的魔鬼是这样一个话都不会说的野人般孩童,毫无疑问是在贵族们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经过贵族们的商议,一个倒霉蛋执行官被派往指导克罗斯。
从一个前途无量的执行官变成了小孩子的幼教老师,极大的落差让每一个执行官都恨不得早早离去,同时,尽管明白这一切不是克罗斯的错,但每位指导克罗斯的人都免不了对克罗斯冷言相向。
指导克罗斯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克罗斯慢慢长大,尽管周围都是白眼环绕,冷漠铸就的围墙和现实的囚笼一同将他包围,但克罗斯仍健康的长大,除了平时有点阴沉,偶尔带点顽劣,并无大碍。
但在王国之内,随着贵族们将一口一个大锅甩到克罗斯身上,克罗斯的名号在王国内愈发恶劣,例如:
我的朋友,我并非有意勾引你的妻子,这都是克罗斯的过错,你知道的,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可是万恶的克罗斯告诉我,一同扛过枪的友谊会更加醇厚,如果我喜欢你的妻子,你同样也喜欢你的妻子,那我们就不是情敌,是同盟。
我为了你我的友好关系,才会被克罗斯引诱,所以,抱歉,原谅我好吗?
又或者……
到底是不是我的杀的人呢?这个事情要辩论的来看,首先,造成受害人死亡的主要因素是失血过多,这和我拿剑刺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拿剑刺伤他,但他也没有当场死亡呀?
再者说,就算剑伤是失血的主要因素,伤害他的是剑,又不是我。
虽然握剑的是我的手,但当时我的手已经被克罗斯操控了。
抛开事实不谈,铸剑的人就没有错吗,如果他不铸剑就不会有本次伤人事件了。围观的人没有错吗,他们没有制止就是在默认这种事发生,妥妥的从犯。
死去的人最可恶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包扎好伤口,是不想吗?一看就是为了栽赃我不择手段,连命都不要了。
坦白来说,这件事我最受伤害,我只是一个被克罗斯操纵的,身不由己的受害者呐。
所以审判长,我要控告死去的人用命栽赃陷害我,我要控告铸剑人制造凶器,我要控告围观人群从犯之罪。
……
在贵族们不留余力的泼脏水下,克罗斯的名号从低谷平原到山岩之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谎言重复万变成不了真话,但谎言只需要重复几遍就能骗人了。
不知何时起,克罗斯居住的庄园被人说成王宫里的禁地,看守的侍卫每天都颤颤巍的伫立在庄园门口。
据说,庄园里的克罗斯会阴暗的望向水面,眼神凶厉的诅咒王国发大水(指和水池的的鱼儿比赛谁先眨眼睛);
克罗斯也会对捏出的泥人喃喃自语,引诱人堕落黑暗(指和幻想朋友一起说话);
克罗斯也会用丝线纺织出不可名状的杂物,用来操纵他人(天气忽然转凉,侍女忘记了送保暖衣物,克罗斯自己给自己织围巾取暖)。
饮水冷暖自知,其实他人的眼光对克罗斯来说毫无影响,从小在囚笼中长大的人是意识不到牢笼的存在的,就像泥沼中的游鱼,认识不到清水的甘甜。
只是偶尔,克罗斯也曾向往过囚笼之外的天空,渴望看看庄园之外的世界。
九岁那年,克罗斯第一次离开庄园,不是贵族的施舍,而是要经受一场明目张胆的栽赃,前所未有的审判。
一场距离王宫很近的天灾过后,无数流离失所百姓拖家带口挤进王城,亲人逝去,家园被毁,啃着贵族发下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卖命粮,自觉余生无望的灾民们将怨气肆意释放。
打砸烧抢,奸杀淫掠时有发生。
灾民需要发泄的窗口,贵族需要为天灾找个理由,所以……
一切都是克罗斯的错。
下午的王宫,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议事厅中,国王和贵族们悠哉的坐在宽椅上,一个贵族很头痛的发言道。
“底下的人报告说,那些贱民越来越不老实了。”
一个贵族优雅地含了口蛋糕,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的说着。“不就是家里死了几个人,吃不饱饭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情绪激动个什么。”
有人随口回应,“老办法,把一切归咎为克罗斯这个魔鬼的错不就好了。”
有贵族无奈摇头,“刁民们这理由听惯了,不耐烦了。”
“简单,这事好办,我们把克罗斯拉出来公开处刑,刁民们撒够了气,我看这事也就解决了。”
此话一出,众贵族纷纷附和,为此等绝妙的主意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