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村是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江南村落,分为前村和后村。
前村是新房,后村是老房,分界线是一条古老的石板路,石板路的两旁铺设着大小匀称的鹅卵石,称为后街。据村里的老人说,后街修建于明朝,即便是过了几百年,这条路依然是村里最好的路,尤其是在下雨天,这是一条从不泥泞的道路。
与古老的后街相比,后村老建筑的处境则没有那么好了。屋顶的青瓦已经残破,白墙的灰浆已经剥落。只有少数老人和盖不起新房的村民,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
前村是现代建筑,最高的有四层,外墙贴着马赛克和瓷砖,是村里首富周福辰的别墅。大多数是两层,通过裸露的外墙,可以看清建筑的材料,有的是用石灰砂浆垒砌,有的是用红砖垒砌。
安妮的家是一栋用红砖垒砌的两层楼,外墙刷着漂亮的白色灰浆。两年前,四岁的安妮与父母才搬进这个新家。此前,她与父母住在后村的老房子里。
母亲特意为爷爷和奶奶准备一个房间,但是两位老人执意不肯到新房住。奶奶那时已经病重,她说对老房子有感情,不想死在新房子里。话说回来,不习惯空调的情况下,老房子确实冬暖夏凉,透气性也更好一些。一年后,奶奶去世,爷爷还是不愿意搬新房住,他的说法和奶奶一样,不想死在新房子里。
事实上,安妮驼背的爷爷身体一直比奶奶差。大人告诉她,爷爷上官仁泽并非天生驼背,而是在特殊的年代被打伤致残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奶奶一直照顾着爷爷的生活。直到奶奶病重,爷爷才开始做家务,反过来照顾奶奶。
不过,老两口相濡以沫的日子不长,每每提及此事,爷爷都遗憾唏嘘不已。此后,爷爷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了。他每天都会去安妮的新家,既是为了见见安妮,也是为了让证明他还活着。
“如果我哪天不来了,你就到老房子里看看。”这句话,爷爷对爸爸、妈妈还有安妮都说过。
春节前夕,是爷爷最忙的时候,既要为左邻右舍写春节对联,还要制作大红灯笼。
最令安妮期待的一件事情便是制作米花糖。它的工序包括爆米花、熬制麦芽糖,搅拌后压实后,切成小块。爷爷还会在米花糖中混入炒熟的芝麻和花生仁,以增加米花糖的香味和风味。
早上,安妮本来要陪妈妈去买过年的新衣服,但是爷爷说今天要制作米花糖,她便决定留下来陪爷爷。
安妮喜欢听爆米花机发出“嘭”的炸裂声,那是新年到来的声音,比任何炮仗都好听。安妮喜欢吃爷爷从锅边刮下的麦芽糖,那是新的味道,比任何糖果都要甜美可口。安妮喜欢趁着米花糖还没有冷却的时候,捏成小动物的形状,留着过年的时候再吃。
兰雪英从集市回来时,安妮正在用米花糖捏制一只小熊。
“妈妈,你看!”安妮将一只米花糖制作的小熊给兰雪英看。
“安妮真棒!”兰雪英蹲下来,亲了亲安妮,强作欢颜。
从集市回村的路上,兰雪英已经想好了,先不告诉安妮爸爸遇害的消息。但是,她首先需要把这个噩耗告诉公公。
“安妮,你先去找乐乐玩好不好?妈妈要和爷爷说件事情。”乐乐的真名叫奕矅,比安妮大一岁,他的父亲是瘸子,母亲是哑巴,是青溪村最贫困的家庭。
乐乐家在安妮爷爷家的斜对面,未搬新家之前,安妮与乐乐是最要好的朋友。搬到新家后,兰雪英每每在家里做好吃的,都会让安妮端给爷爷一份。去往爷爷家的路上,如果碰到乐乐,安妮会偷偷分一点给他吃。
“好呀,我要让乐乐看看我做的小熊。”安妮高兴地从盛放米花糖的竹匾上抓起一只她捏制的小鹿向乐乐家跑去,显然,小鹿是她准备送给乐乐的。
看着安妮欢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兰雪英的鼻子一阵酸楚。她哽咽着对安妮爷爷说:“爸,宇峰,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