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要去前面?”
她俩朝夕相处,许辞一个动作宝儿就能明白她要做什么。
许辞点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轻巧跳下车。
“哎,小姐您等等,我与您一道去!”
宝儿一手举着伞,一手牵着绳子,“它可太懒了,我先把它拴在竹子上。您仔细脚下,没的溅了泥点子。”
两人将牛车留在官道旁,尽量避开积水深的地方,一步步往前走去。
走近了一看,骑马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周义的大哥,大当家的。
周义也在,穿着厚重的蓑衣,许辞一下子没认出来。
此时变故乍生,竹林中突然窜出一伙灰衣人,皆手持利刃,面色凶狠,将商队团团围住。
许辞细眉微蹙,伸出手指让宝儿噤声,拉着她悄悄躲在竹子后。
大当家的神色一凛,朗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此处已近昆仑,速速离去,莫扰仙家清净!”
为首的是个劲瘦的年轻男子,他静默片刻,朝周义开口道:“大人说了,您不该再与京都有牵扯。您是守信义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小姑娘破例呢?”
周义心中冷笑,有些人前脚费尽心思踩着白骨爬到上面,后脚就迫不及待想让他这个故人去见阎王,到底还是怕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去,真以为自己从此就青云直上了吗?
“呵,狼心狗肺的东西,到这地步还要假惺惺为自己的野心找理由。我不入长安,是我厌憎一群人勾心斗角颠倒黑白,与旁人何干?”
二爷解下蓑衣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脊梁挺直,当年长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君,如今风骨依旧。
那年轻男子不再多言,冷声喝道:“动手!”
商队的人都是练家子,顿时抽刀和灰衣人缠斗在一起,场面混乱。
一道凌厉剑光至周义身前,他面色不改,袖间滑出一把折扇,手腕翻转间折扇轻轻巧巧便化去了剑的力道,然后左手迅速抓住灰衣人臂膀,往前一带,右手折扇划过对方脖颈,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这把折扇是昔年友人所赠,扇骨由玄铁打造,削铁如泥。
今日,就以鲜血祭旧友。
宝儿紧紧握着许辞的手,惶恐不安,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即便许辞智计无双,当下也束手无策。这里离昆仑山下的天信城虽然不算太远,但仅凭她和宝儿,一个来回的时间这里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这样大的雨,几乎没有人会赶路,就算真有人路过,只怕也会选择明哲保身。
卫昭听见打斗声时,正逢迷蝶的毒在体内发作。他塞了一把灵药进嘴里,也于事无补。
他眼睁睁看见地上凭空生出一大片海棠林,花树云蒸霞蔚,宛如仙境。
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一边默念,步子却不受控制走向那片林子。
他看见那个女人在树下跳舞,翾风回雪,羽衣蹁跹,回眸一笑惊艳众生。
他飞身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你后悔过吗?”
有风过,竹影摇动,竹叶上蓄积的雨水劈里啪啦落下,砸在跌落的油纸伞上,一下接着一下。
许辞整个人悬空,她拼命去掰掐住自己的手掌,闻言费力点头。
她后悔了,她不该带着宝儿躲在这里的。
这是哪来的疯子啊!
宝儿吓得死死捂住嘴巴,压抑住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使劲去拉卫昭的手,想让他放开许辞,那双手却纹丝不动。
“你后悔过吗?”
许辞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这人还没完没了是吧。
她快不能呼吸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一点点漫上她的心头。
她朝宝儿的方向轻轻动了下手指。
快逃,别管我。
下一刻,许辞被丢在地上,骨头错位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宝儿跑过来轻轻抱住她,脸上泪水混着雨水,“小姐,您没事吧,您别吓我……”
许辞硬生生咬破了下唇才撑过最开始的剧痛,她抬眸定定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男子,目似点漆,眼神戒备。
卫昭眉心一跳,他晃了晃脑袋,渐渐恢复清明。
没有海棠林,没有那个人,没有歇斯底里和居高临下的漠视。
然后他一抬头就猝不及防闯进了一双眼睛,不由得一怔。
他莫名想起浮安宫庭院里的海棠,在倾盆大雨里被打落一地浅红花瓣的模样。
“你的眼睛……很好看。”卫昭俯下身伸手抚上许辞的眸子,带着冰凉的水汽。
许辞用力按住宝儿的手,任由卫昭指尖在她眼睫上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