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姑六婆闲话忙(1 / 1)飞来之喜首页

京城定海侯府。  春风拂面,轻轻暖暖。  庭院深深,满园的繁花碧叶,香气烂漫。  守在月洞门的两个婆子,都是一色的玉色掐牙比甲,靛蓝薄长袄子配同色裤子,一个婆子脸色焦黄,脸颊鼻头上长着七八粒麻子,另一个倒是脸白,细看年轻时怕还有几分姿色,只可惜一说话就露了相,那嘴角总不自觉地向一边撇。  因着这两人的长相,在定海侯府里,人送外号张麻婆、李歪嘴。    这俩婆子长相砢碜,不合适常在主子们面前抛头露脸,便被分配来守月洞门。  这道月洞门是定海侯府东西两府往来唯一的门,平时只有初一十五开着,由世子爷去向其父亲请安,其余时分常常紧闭,因此这活儿十分轻松,两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倒是正对了这俩婆子爱闲话八卦看热闹的性子。    这会儿天光正好,虽是初一,但她们守着的这道门却紧紧闭着。  就连方才西府那边的小娘子隔着门道要过来探望兄长的伤情,又是软语相求,又是塞荷包的,她们都没敢开门。  没法子啊,她们都是东府的下人。  东府的管家铁大姑,那可是个人如其姓的,脾气又臭又硬跟块铁疙瘩似的,板起脸不讲情面时,连西府的莫老爷都不买帐。  铁大姑可是说过了,现下世子爷伤情未愈,须得好生静养,这道门,一月开一回足够了,反正西府那边的人又不是高明的大夫,看不看的都没差。    铁大姑还说了,她俩要是守不好门,就把她们卖去西山的矿场上拉砖掏矿去,那时兴许她们还喜欢那下苦力的差事呢!  所以说,借她俩几个胆子也不敢私自开门啊?    “哎,歪嘴,听说了没?咱们世子爷,伤的是那里……”  麻脸婆子拿胳膊肘戳了下同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儿,眼神还往周围瞄着以防有人听了去。    歪嘴婆子习惯地一撇嘴儿,“是呢,这些日子府里头都传得好几遭了吧……我琢磨着啊,恐怕还是从那头传出来的呢!”  说着眼神往西府方向瞟了瞟,“要不,听说继夫人这阵儿,腰板都硬了,在西府里走路都带风哩!”    张麻婆跟着撇嘴,“嘁,越发奇了,继夫人就算是不装贤惠,也不能七情上脸,让人瞧出来啊?她得意个甚?”  “咱们世子爷就算是不能……咳,这侯府的爵位也轮不着她生的两个儿子啊!”    李歪嘴的嘴角快撇到了耳根,挑眉斜眼地道,“继夫人可不傻,你想啊,这爵位虽板上钉钉是咱们世子爷的,是归姓郦的,可要是世子爷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呢?那不得过继?”    张麻婆恍然大悟,长长一个哦字打了三个转儿,“哦……”  “她想得可真美!”  郦家是后起的新贵,不像老牌富贵人家还有个宗族啊啥的,已故定海侯就只生了世子一个,若是世子的伤好不了,这辈子不能有子嗣,为了保住这个爵位,也得过继个孩子来,这么算一算,那跟世子有点血脉关系的,可不就是西府的三爷了么?    “我看你们俩也挺美的!”  蓦然半空一声断喝,如天下落下个惊雷,吓得俩婆子腿一软,差点打跌。  这动静,满东府谁不熟悉啊!  正是被满府私下里称作黑面疤神的管家铁大姑!    铁大姑高壮的身材,身上的玄色素面袍利落贴身,黑膛膛的大脸盘子上一道深深的长疤自右额头划到右下巴,吊稍三角眼,塌鼻梁,鲶鱼嘴,光这面相就又丑又凶,此时正双手叉腰,煞气腾腾地瞪着她们,眼内似能射出冷飕飕的小飞刀,虽然人还在二十步开外,已把这俩说主家闲话的婆子吓得够呛,惊跳起来便老老实实地如同瘟鸡般地靠墙立好,垂手低头言语呐呐。     “铁,铁,管家……”  “我,我们,也没说啥,就是说了点私房小话……”  俩婆子在自个家里那都是说一不二,一张嘴就能压制全场的,可见了这位,那是大气也不敢多出。    府里头的人谁不知道,宁肯得罪主子,也甭得罪管家。  毕竟,得罪了主子,也就是日子不好过,要是得罪了管家,那就是日子也不好过,皮肉也不好过……    铁大姑早年那是跟着已故定海侯上过战场的亲兵,实打实杀过敌,立过功的,传说死在她手下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话虽夸张了些,可铁大姑那把子吓死人的本事,满东府西府的人都是亲眼瞧见过的。    当初莫老爷在定海侯没了之后,想要娶个带拖油瓶的小寡妇也就是继夫人进门,都千方百计哄得年方三四岁的小侯爷点了头了,结果新婚过后,继夫人妖妖窕窕地跟在东府老爷身边,这对二婚男女就想往定海侯所居的正院进,好让继夫人摆摆侯府正房太太的谱儿,却被铁大姑拦在院门,黑着那张铁面一顿暴喷,愣是没让这两人踏进院门半步去!    好家伙,莫老爷好容易才培养出来亲信的十来个男女健仆啊,都被铁大姑给打得鼻青脸肿,断手折脚……更不用说,铁大姑一声令下,定海侯的旧部下,老家将,从后街就呼拉拉地都赶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抄家伙就要上。   什么阿物儿,也配进侯爷的院子!    哈!打那后的继夫人啊,羞得整整半年都没好意思出来见人!当然了,莫老爷也再没敢打正院的主意就是。  后来铁大姑请来了侯爷生前得力的几位部下,其中有现如今做着京城龙虎卫统领的路将军,虽赋闲在家身上却有个伯爵位的高爵爷……    这些个人聚在一起论公道,做见证,将定海侯府一分为二,原先御赐的府第为东府,后头侯爷为了招待部下好友们嫌客院不够又买了邻家的旧园子,还没修齐整,侯爷就英年早逝了——这部分劈出来是为西府,莫老爷须得带着新太太搬去西府,西府跟东府泾渭分明,除了中间还留了道小门,让世子初一十五去给生父莫老爷请安外,其余时候并不来往。  当然了,因莫老爷和他娶的新太太都没什么挣银子的本事,小世子这边每半年给三千两银子,算是孝敬生父的。如此这般运作一番,才算是两头弄了个清爽,小世子安然长了这么大。    所以说铁大姑凶悍是凶悍,但护主还是大大的有功的。  当差的时候说闲话,被铁大姑给逮着了,谁心里能不害怕啊!    “行了!这些日子世子爷在府里养伤,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的混话,你们的皮都绷紧一点!把这道门给守好了!听见没?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就给我去西山矿场上拉砖掏矿去……”   两个婆子应声喏喏,点头如小鸡啄米。    铁大姑看着这俩婆子那有错必认的老油条样,皱起了眉头准备再敲打几句,就听得远远地有人一路狂奔而来,兴高彩烈地嚷嚷着,“铁管家,铁管家!快去瞧瞧,世子爷,世子爷他醒啦!”    铁大姑正浓眉倒竖,面似玄坛,听了这话忽就春暖花开,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一拍巴掌,朗朗笑道,“醒啦?早就说,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  旁边被训成鹌鹑的俩婆子也赶紧跟着面露喜色,口里不住念佛。    铁大姑再顾不上跟她们罗嗦,拔脚便走,风风火火地,边走边吩咐着一件件的事儿。  “快,再去请许太医过来给世子爷瞧瞧!”  “厨房那头一直煨的人参鸡汤,叫先端上来一盏!另外现做些好克化的吃食……”    铁大姑带着报信的小厮走得飞快,绕柱穿廊地进了一处幽雅宁静的院子。  铁大姑眼神好,从开了半扇透气的花窗里,一眼就看见了这东府的小主人,郦静航,已经不再昏睡,半起了身,正靠坐在那架黑檀木的架子床上。    这位生下来就能承袭天圣朝一等侯爵位的小公子,眉眼漆黑,鼻梁挺直,生得极其英俊。  只如今脸色苍白得可怕,面颊极为消瘦,薄薄的唇上全无半点血色,让这分俊朗被病容压了下去,倒添了些文弱虚浮,那消瘦身板穿着的玉色中衣再配上披散开来的长发,仿佛随时都要驾鹤而去一般。    郦静航的眼睛虽大睁着,可头脑中却仍然混沌一片。  迷离徜恍中,他也是这般身体沉重,垂死在床,身畔有年轻好儿郎殷殷切切的话语。  “义父,您放心,福儿定会将郦家功夫好生传下去,不负您的教导……”  这谁?  他怎么就有了个义子?  福儿?谁家儿郎,取个名字如此俗套?    等看到那年轻人来到眼前,郦静航一把抓住,叫道,“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