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岫,心岫,行了行了,别看了,这《红楼梦》你都看了好多遍了,还没腻味么?” 手上的书被拿开,露出一张笑容满面的脸,杨心岫无奈,点着好友茵茵的鼻子说:“又想出什么新奇玩意儿,要拉我去玩?” 茵茵笑嘻嘻地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你会喜欢的,跟我走。”顺手把她新做的乔巴玩偶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杨心岫无奈:“你自己说,你都顺了我多少东西了?都快排满一个柜子了吧。” 茵茵凑过来笑:“反正你手巧,做这些毫不费力,乔巴我还没有呢。” 杨心岫只得苦笑着摇头。她是东阁大学中文系大三的学生,过完这个暑假,明年就要大四了,她还没想好要找什么工作,迷茫一片。 而茵茵呢,是杨心岫的同窗好友,乐观活泼,与她文静细致的性格恰成互补。若不是茵茵常拉着她出门,杨心岫可以窝在家里两个月。 “好了,心岫,洗脸出门吧,要不然等我们去到那里,人家都关门了。” “行行行,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乘着公车晃晃悠悠坐了十几个站,杨心岫都快睡着了,茵茵才拍醒她:“心岫,到了,快下车。” 杨心岫迷蒙着双眼下车,抬眸看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两层小阁楼,正厅前拉了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经典苏绣作品展览会。 原来是苏绣作品展,杨心岫提起了兴趣,睡意消散不少。茵茵看她神色,知道来对了,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古雅有韵味的东西,走吧,咱们进去欣赏欣赏苏绣大家的作品。” 两人挽着手走进小阁楼,里面装潢同样具有中国风,曲廊,假山,插花,流水,游鱼。不同的苏绣作品就在曲廊两头,可以沿着曲廊欣赏,一边品评,一边与游鱼同乐。 茵茵赞叹:“难为这阁楼的设计师,心思很巧啊,进来了像踏入古代的世界,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杨心岫抿嘴一笑,好的设计配上好的作品,这举办展览的人品味不俗。 “心岫,你看,那一幅葡萄像真的一样,紫嘟嘟的,颗颗圆润饱满,泛着水光,我看着都想吃。” “真是个吃货。”杨心岫失笑。 “再看那一幅月下美人图,正好被盆栽桫椤的叶子遮了半边脸,更显韵味。” “这边的双兔图也不错,活灵活现。那兔子的一身绒毛,真想摸一把。” 两人一边看一边交谈,转过两个拐角,就定住了,再也挪不动一步。 茵茵顺着杨心岫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幅十米高,六米宽的巨幅苏绣占满了整面墙。上面绣的是红楼女儿图,十几个人物姿态各异,或提笔作画,或手捧梅花,或托腮沉思,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茵茵惊讶不已:“天,这是谁绣的,真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了,没有两三年绣不出来吧。” 杨心岫默默看了一会儿,说道:“这绣的是《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你看,那个戴着红色兜帽,手捧梅花的是薛宝琴。” “你知道就好了,我又没看过《红楼梦》。”茵茵等了好一会儿,杨心岫还是挪不动步子,只好说:“你在这细细欣赏吧,我去其他地方转一转,一会儿回来找你。” 杨心岫目光一动不动,只是点点头。茵茵叹一口气,扶额走了。 抿嘴微笑的是薛宝钗,炙肉的是史湘云和贾宝玉,娇懒托腮的是林黛玉——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杨心岫闻音转身,吟诵诗句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西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肤色白皙,举止温文。隔着镜片,都可以感受到眼睛的温润波光。他对杨心岫礼貌地笑了笑:“这位姑娘,也喜欢读红楼吗?” “先生也喜欢?” 温文男子点点头:“我与认识的红楼爱好者组建了一个蘅湘协会,闲暇时一起讨论红楼以及其他书籍,姑娘是否有兴趣?” “蘅湘协会?是宝钗和黛玉的拥簇者居多吧?” “起初是这样,后来也出现了其他角色的拥护者,比如史湘云,贾探春,王熙凤,平儿,还有邢岫烟。” 杨心岫眼前一亮:“我也喜欢邢岫烟,虽然在红楼梦里着墨不多,但她是个端雅稳重的好女孩儿。” “那么,姑娘是对我们协会感兴趣了。”温文男子递给她一张硬纸片,“这是我的名片,下周末我们有个红楼诗词朗诵会,如果有时间,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协会里住得比较远的人,都是我负责接送。” 男子眼镜后面的眸子泛着微微光亮,像夜晚倒影在河水中的灯光,杨心岫脸色微红,低下头应了。 “我先回去了,姑娘慢慢欣赏。”男子礼貌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杨心岫叫住他:“这里的苏绣那么多,你不多欣赏一会儿?” 男子笑笑:“这会展,是家父提议举办的,从它们来的那天起,我已经细细看过了。” 原来是小老板!杨心岫呐呐无言。男子扶了扶眼镜,转身离去。 杨心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失神片刻,才低下头来看名片。 上面写着两个正楷字体:陶沉,如他的人一般端正温雅。杨心岫默默念了一遍,转身继续看红楼苏绣。 眉飞色舞的是凤姐儿,端坐含笑的是李纨,而那没有遮雪之物,只穿着家常旧衣的是——邢岫烟? 正想着,邢岫烟黑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活了过来,朝她眨一眨。杨心岫心里一惊,只当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邢岫烟依旧婷婷立在绣图上,没有变化。 果然是幻觉,杨心岫自嘲地笑笑。茵茵那家伙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杨心岫等了几分钟,打算离开红楼绣像,起找茵茵。忽地有一只纤细柔夷从绣像中伸出来,拉住了杨心岫的手。 “跟我来罢,等你许久了。”声音如云烟,轻得无处着落。杨心岫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她被拉进了红楼女儿图中。 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像是小时候吹的蒲公英,随着风飘荡。云开雾散,杨心岫看到下面是一座略破败的庙宇,里面有人在打扫。杨心岫还想再看清楚一点,忽觉得一股吸力将她往下拉扯,她如断了线的风筝,坠了下去。 “啊!” 慌乱之间,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烟儿,快起来了,是梦魇着了么?” 杨心岫模模糊糊睁眼:“这是什么地方,我从空中掉下来了!” 拍她的人笑道:“果然是睡糊涂了,快起来,还有许多活计要做呢。” 杨心岫揉揉眼睛,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打了一盆温水来,道:“姑娘起来了,篆儿给你梳头。” 篆儿?杨心岫思索片刻,心里一惊。篆儿,不是《红楼梦》中邢岫烟的丫头么?再看这户人家贫寒的摆设以及在空中看到的破庙,一切呼之欲出。 她,杨心岫,穿越成了红楼里荆钗布裙的邢岫烟! 红楼梦里的邢岫烟家里因为清贫,租了庙宇的房子住,一住十年,后来投亲,才离开。这庙里,可还住着一个妙玉呢!她们做了十年邻居,妙玉教邢岫烟读书,与她有半师之缘。 杨心岫很想见见这号冰清玉洁的人物,洗了脸,试着问道:“妙玉姐姐起身了没?” 篆儿诧异地看着杨心岫:“妙玉师父走了多时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心岫心里暗暗盘算,这是去了荣国公府罢,算了,她们终究会再见面的。 梳洗完毕,杨心岫出了屋子,旁边另一间屋子坐着一位做针线的妇人,三十多岁上下,正是刚才拍她肩膀的人。杨心岫轻轻唤了一声:“娘。” 覃氏看到杨心岫,将竹箩里的衣服朝她递了递,道:“烟儿过来,把这些衣服缝补完,拿了工钱好去买米买酒。” 杨心岫暗自吐一口气,叫对人了,没闹笑话。邢岫烟的父母邢忠夫妇是酒糟透了的人,对女儿情分很是平常,现在看来果然不假。杨心岫坐下来,正想着怎么补衣服,手指像是有意识一般,准确地拿起针线来。 “邢姑娘,你的意识还在么?”杨心岫补了几针,在心里问。 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她。 杨心岫对邢岫烟十三年来的记忆一无所知,一旦穿帮,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抓起来烧掉?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杨心岫担忧得再心里直叹气,邢姑娘,你如果还在,请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