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全球最大的影视基地,这座小城每天都人来人往,无数怀揣梦想的人来到这妄想成名,渴望成为下一个明星,然而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只是路人甲,魏莱就是其中一人。 凌晨三点,天还是黑的,从租住的房子里出来,踩着昏黄路灯下的影子,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她找了个花坛边的位置坐着,一双黑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人群,每个人都灰蒙蒙的,她也是这样。 在这里的人都是群演,等着群头把报上戏的人拉去拍摄地,还有些是来捡鸽子的,她刚坐下没一会,几辆大巴缓缓驶过来,人群骚动起来。 第一辆大巴停好后,下来一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他手里拿着笔记本,另一只手里握着笔,摆出点名的架势,大声喊道:“叫到名字的上车!” 他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叫着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把工作证递给群头,年轻人见人都到齐了,很满意这个状况,他上了车,大巴车门随即关上,缓缓驶离。 没被叫到名字的人一哄而散,他们很快又围到另一辆大巴车上下来的群头,群头正在给一个群演打电话,这个微胖的中年人骂了一句,“艹,他不来了,被放鸽子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围着他的人立刻递上他们的工作证,期望能填补上这个人的空缺,群头被推挤了几下,大喊道:“别挤!要一个演抗日小兵的,男的,年轻点高点瘦点,行,就你了。齐了齐了,把你们的工作证拿回去,别搞丢了!” 又一辆大巴车驶离了这个地方,捡到鸽子的人,也就是上了大巴的群演一脸欢喜,其他的人则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还剩最后一辆大巴,魏莱心里忐忑不已,春节刚过,现在是三月份,她身上的钱快花完了,她已经好久没接到戏,准确点说,她这一年都没有拍到戏。 “来一个宫女!有台词的!”一个年轻人高声喊道。 他这句话一出,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女孩的注意,魏莱眼眸一亮,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跑动速度极快,把那小伙子也吓了一跳,他嘀咕了声,“速度够快的啊。” 群头接过魏莱的工作证,这工作证是演员身份识别的一种证件,类似于公司内的员工卡,上面有张两寸照片,群头看了看照片,再看看魏莱本人,她个子刚好,不高不矮,看样子在168公分,这样的个子配戏好配,太高的,难不成让对戏的演员踩个小板凳吗?太矮的也不好,镜头对不上,别人都能拍到上半身,矮个子只能拍个头。 她看着不算瘦,身材有种结实和敦厚的感觉,个高却是圆身,不洋气,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扎着马尾,眼眸很亮,算不上太漂亮,也就是普通人里好看的女孩,演艺圈里的路人了。 群头看了几眼她的简历,群演的简历和普通求职者的不一样,普通求职者会在简历上写上几几年到几几年就读哪所学校,在哪家公司实习,什么职位等等,而群演简历是由几张照片组成,上面是她演戏时的剧照。 魏莱刚来影视城的时候,运气好,报戏时就被一个剧组挑上了,什么演戏经验也没,就拍了部古装奇幻网剧,网剧在网上被骂成雷剧,天雷滚滚,但不妨碍这部雷剧火了,连带着男一女一都火了,而她只是演了个女五的角色,一个修仙门派中的女弟子,正面炮灰型角色,朴实无华,还有点土气。 网剧拍摄时,魏莱跟了两个月的剧组,收入不错,但接下去就很不稳定,剧刚刚杀青,她趁着这个势头签了个小型经纪公司。 公司里的经纪人孙哥手下有一票演员,他当时忽悠她说,签约公司了接的戏能多点,收入稳定,冲着这点,魏莱就签了。 可将近一年的时间,她都没有戏接,打电话去问孙哥,对方也推三阻四,脾气不好时还会骂她。年过完了,她不得不出来跑龙套。 那部网剧播出前,魏莱还在做梦,梦想她能一炮而红,马上就能接拍下一部戏,演个女配角,再演女主角,跟着不是网剧,而是在电视上正儿八经播放的电视剧,那别提多好了,还能让爸妈从电视上看到,向亲朋好友炫耀炫耀他们的女儿在当演员呢。 等网剧真的在某视频网站上播出了,没过几集,这剧因为道具粗制滥造和画风诡异的台词真的火了!因为主演的男一和女一颜值不错,一下子登上微博热搜,成为论坛的热议人物,这剧就火了这两人,他们马上签约了大的影视公司,戏约通告不断,至于她…… 她的戏份被剪掉好多,偶尔的戏份播出来,她盯着电脑屏幕,指望着上面有一两句夸她的弹幕,结果什么也没有。只要是有她的剧情,屏幕上干干净净。 没优点没黑点没闪光点没吐槽点,做演员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她压根没有讨论点,在演艺圈里她平凡的就如同路边的石子一样。 群头一看这剧照笑了,“你都演过角色了,还来演这个宫女做什么?” 魏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她面露祈求的神色,“大哥,这角色也不是天天有的,宫女我会演,你看看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演好,说台词我也有经验……” “都是个角色了,还来和我们抢群演的饭碗。”身后有女孩嘀咕了一句,对方狠狠推开魏莱,递上她的简历和工作证。 魏莱被推了下,她没计较,依旧看向那个群头,群头笑了笑,把她的简历还给她,“你气质不太符合,拿回去吧。”言下之意就是她有点土气,看着太憨。 魏莱失望地伸手接过来,手还没拿住那张纸和工作证,对方就放手了,轻慢的态度显而易见,群头转而去面其他的女孩,之前推她的女孩学了7年舞蹈,个高且灵巧,又是中戏进修班出来的,一下子就面上宫女的角色了。 魏莱的简历落在地上,被旁边的人踩了一脚,她蹲下捡起来,拍了拍灰尘。 打印简历也是要钱的,她身上的钱真不多了,要省吃俭用。 天不知不觉亮了,魏莱顺着马路走回租住的房子,她租了个小单间,一个月800元,物价比起她所在的大城市便宜不少,她走上楼,房东阿姨正在楼梯上等着,开口便问她还租不租房子,不租的话她就要再去找租客了。 “我……也不知道。”魏莱茫然地说道。 房东阿姨摇摇头,“你这个孩子在干什么啊,是大城市的人不好好读书,今年20岁了,什么都不知道,要么租下去,租下去要付半年的房租,租金涨了1000一个月了啊,不租的话就早点告诉我,你快点搬出去,知道了哇?” 魏莱点点头,房东阿姨边唠叨着边走下楼,“一个两个都想要当明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别演个戏就飘飘然,房租都拿不出……走这行的人太多了,你看看那些中戏上戏专业院校的,有几个能继续当演员,要出头,难啊。听阿姨一句话,回家吧。” 早上报戏被拒绝的酸涩一下子就涌现在心中,她打开门,走进房间,靠着房门哭了一会。 顺着房门蹲下,双手抱着膝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虽然她是大城市户口,但是家在郊区乡下,妈妈是厂里的工人,爸爸务农,家里很穷,后来上中学时体育成绩不错,被体校的老师看上,还能拿奖学金,她就上体校,专练田径。 小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奥运冠军,为国征战,在奥运会上夺冠,她的名字将被全世界知晓,然而一次摔跤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她的膝盖毁了,还能走还能跑已经算不错了。 这次膝盖手术几乎掏空家里的积蓄,还接受了村里的捐助,面对着爸妈,她实在说不出再去学校复读的要求。 在体校时文化课也不好,当一个运动员经历伤病不能跑步了,除了打工她能做什么?她面了好几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他们都有理由拒绝她,要男性优先,而去厂里工作,她很害怕那种压抑的环境。 那天,她鬼使神差地买了张高铁票就跑去影视基地了,幸运的,一下子就报上戏了,她以为她的运气来了,但人生就像一条余弦曲线,高高低低,她现在就处于最低谷的时候。 魏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经纪人孙哥打电话,她已经做好求人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地说道:“我今天正好在剧组跟戏,你过来办公室,这里正好有个工作……” “行,我马上来。”魏莱立刻应了声,她随意塞了两口面包,匆匆赶去经纪公司的办公室。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自认为的低谷还不是最低点,那条线还能继续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