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说得难过,九畹听了也难过。
她顺着阿璇的背轻轻拍着,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格外熨帖的话来,只好一遍遍地柔声重复着,“那些个都是梦,当不得真的。再说,我会一直一直陪在女郎身边,永远也不离开...”
九畹的身子又柔又暖,好比旧日的时光,让阿璇想起了遥远前世里的无忧和满足。
“嗯,我没事...”
阿璇在她的肩头蹭了蹭,“我知道的,只是一场梦罢了...”
... ...
震惊劲儿过去,接受了重生的事实,阿璇自觉精神比刚才好上不少。
见女郎渐渐恢复了神气,九畹的话也比方才多了不少。
梳妆时,她还特意讲了好些长安城里近来发生的趣事,正说到一位新来的袁姓侠士在东市上与五人斗剑、连战皆捷,外面突然来了传讯,说是太子妃相邀,请女郎于午后赴东宫一叙。
... ...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长安三宫里,有“东宫”之称的长乐宫历来是太后和太子的居所。
本朝没有太后,太子妃袁淑就是这偌大长乐宫的女主人,而她还有另一层身份,那便是阿璇的大表姊。
“几日不见,我家阿璇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才刚坐到榻上,袁淑就亲昵地牵起阿璇的手,一面笑盈盈地打量,一面调笑道,“就是不知...往后会便宜了哪家的郎君!”
乍见了记忆里那言笑晏晏、大胆张扬的大表姊,阿璇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袁淑大阿璇七岁,她的母亲是谢朗的长姊、阿璇的姑母,她的父亲袁宜更是出身不凡——他不仅是先皇后袁氏的同胞兄长,更受封周阳侯,担任大鸿胪一职,在朝中颇有人望。
谢朗在阿璇年幼时尚未封侯。身为军中之人,他自知无法常常在家陪伴女儿,便把小阿璇送到了周阳侯府,请姊姊和姊夫代为照看。
阿璇这一住,便是数年。
甚至,在谢朗最忙的那段时间,她在自己家住得日子,还不及在姑父家住得一半多。
而她和袁淑也从那时开始,越来越亲厚。
这种亲厚,到后来袁淑和太子刘御成婚后,仍是没有改变。
... ...
说也奇怪,无论是外貌还是性子,这对表姊妹都是截然不同的两极。
可这个舅舅家的小表妹就是合了袁淑的眼缘——生得玉雪可爱暂不提,单是小小年纪,身世堪怜,偏又是一副无喜无悲、八风不动的沉稳性子,几乎就和神话中的九天仙人一般,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所以,直到了现在,每每见了自家的小表妹,袁淑总要坏心眼地逞逞口舌,就为了瞧见阿璇颊上透出的那抹淡淡薄红。
但今天的阿璇着实怪极了。
她不仅没有窘得红了脸,反是那双望来的眼睛里显出些无尽细碎的光芒,仿佛浓浓的依恋之情闪着亮光。
这回,袁淑反而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轻咳一声,就见阿璇看向了自己隆起的小腹,小脸上掩不住担忧,“阿姊,你的身子怎样了?小娃娃还好吗?我听姑母说,你前阵子吐得厉害,现下可好些了吗?”
“好妹妹,我没事!”
提到孩子,袁淑那一贯飞扬的眉目都柔和了起来,她抚了抚自己刚满五个月的肚子,动作轻柔,眉眼弯弯,“医官说了,头几月都是难熬。我自己真没什么,倒把你那姊夫给吓坏了!”
... ...
长安城里谁人不知,太子和太子妃才貌相当、琴瑟和鸣,又是亲上加亲,端的是一对璧人。
可一想到那个镜花水月的前世,阿璇的神色顿时黯然了。
太子是皇帝和先袁皇后的长子,为人仁慈宽厚,素有贤名,一向被大家视作下任皇帝的人选。
可她记得,老皇帝薨后,太子很快就被人害死了。
太子殁后,长安、乃至整个三辅接连下了三天大雨,据坊间的术士传言,太子死得冤枉,这是上天在给他鸣哀。
阿璇得知消息,想去寻袁淑,可父亲谢朗匆匆从军营赶回,就是不让她出门。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被那歹人一并暗害了的,还有表姊袁淑,以及那个刚出生还不满一周岁的小皇子。
得知表姊死讯的那刻,阿璇的心都停了。
最后,还是阿父受不住她的连连逼问,不得已道出了真相。
太子,竟是被他那同母所出的弟弟刘岱,亲手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