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为霜的和尚便在蒲垫上盘膝坐下了:“师父找我何事?”
老和尚将身前几案上的一张大红的请柬递过来:“这是仙乐宗的请帖,仙乐宗宗主为其小女儿与女婿举办订婚宴,咱们虽为佛修,当远离红尘,但总不能免一些必要的礼节来往,这一次,便由你代表我天相宗去吧。”
为霜恭敬答:“是。”
而一旁的一缕香魂赵蒹葭,早已惊呆,仙乐宗宗主的小女儿?订婚宴?这些词汇传入她的脑海,让她的心再次痛了痛。
原来,她不在了,他的未婚夫和她的妹妹,真就在一起了。她的怨气陡升。
她也不知是怎么就跟着那和尚回到他先前念经的屋子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思维被抽干的枯木朽枝。
刚走进房间,却见一直走在前面的为霜停了下来。赵蒹葭原本沮丧着低着头,身前的人一停,导致她差点撞上去,可是还好,她反正只是一个别人看不见听不见更感知不见的灵魂,撞上去也只会扑个空。
不过她还是好奇地抬了头望着他,看看他忽然停下来是要干什么。
而下一刻,便只听他说:“一月了,你也该回去了。”
她懵然,将房间寻望了一圈,可是除了他,便没一个活人了呀,她可不算。
可是,为霜却突然转过身,与她相对。他的一双眼,望着她的方向。仿佛这一次,他是看得见她的。
“你的精元之气已经恢复,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肉身了。”
她这才确定,他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你看得见我?”她疑惑道。
为霜微微点头:“施主一月前不知因何机缘出现在我的门前,我便将你捡进了房间,再为你念了一月的安魂聚元经,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你回去吧。”
说着,他举起袍袖,冲着她的面门一拂。她的整片灵魂便飘出了门去,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向着门内望去,只见为霜双手合十,已经闭上了眼。
“敢问大师可是叫为霜?”情急之下,她问道。她一定要记住他,毕竟,是他救了自己。
只听他空灵而悠扬的声音传来:“不必问,魂离体之记忆,魂归后皆会忘记。”
眼前的一切化为一阵虚白,再看不见那道香灰色的佛影。
而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飘入无尽的虚空,就好似一片雪花,即将融化……
*
近日,灵闵境十二宗门的一则密谈不胫而走。说十二宗门之一的仙乐宗宗主的大女儿,在闻得未婚夫要与她退婚的消息后,羞愤得吐血身亡。
而奇葩的是这仙乐宗宗主赵青烽,非但没为自己的大女儿讨个什么说法,反而却巴巴地答应了她大女儿的前未婚夫——天剑宗少宗主季元佐,转道求娶她小女儿的要求。
虽说,这大女儿与小女儿,一个是亡妻生的,一个是续弦生的,但可都是他赵青烽的亲闺女,这待遇,差别得不是一星半点。
说起这两个女儿,在十二宗门之间,也都还挺出名,只不过,他们的出名点不同,一个灵闵境第一美,另一个,则是灵闵境第一丑。
是以便有传言说,季元佐纯粹是嫌弃大小姐赵蒹葭的长相,才退的婚。
根据灵闵境修士们的葬俗,大小姐的遗体被送进了自家宗门的墓室。
而原本静静躺在墓室里的赵蒹葭,却在一月后,突然就醒了过来,并且推开了棺材盖爬了出来,还打开了自家墓室的机关,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期间,还抓到一个守墓的小弟子,问了她“死”后的事。
那小弟子便同她讲述了她“去世”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从她退婚而死,再到今日,仙乐宗迎来她妹妹的订婚宴。
她站在墓室门前远眺那层层树影间的主峰上,此刻,正传来一阵热闹的爆竹声,空中还不断有宾客或腾云、或御器飞来落到主峰。
真是热闹呢!她暗暗冷笑一下。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浅碧色的绣了许多栀薇花的裙裾,这是她最喜爱的一条裙子,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摸到的不是肌肤,而是柔软的面巾。
她总是无时无刻戴着它,纵使她格外注意不使面巾掉落,但还是有那么几次,她牢牢固定在鬓发上的面巾,仍旧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过。
而每一次,她的妹妹赵芣苢(音同“服以”)总站在她的身后。
每每那个时候,她总会在众人厌弃的目光中无助地哭着捂着脸逃离。
而她如今死而复生,这一次,她决定不再逃。
她要回主峰上去,她要去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订婚宴。
*
而仙乐宗主峰那厢,此时正是红绸飘飘,一片喜庆。清音殿上各路宾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上首设了两张红木几,分别坐了今日结亲的两家父母,仙乐宗、天剑宗两大宗门的宗主及其夫人。此时两家的夫人正笑不合嘴地交换各自手中红彤彤的生辰贴。
宾客们在大殿两边的长几上坐着,吃的吃喝的喝,好多都是相熟的,时不时有人端了酒盏起身敬酒。
殿内歌舞升平,酒食飘香,在这一派祥和喜气中,突然,自大殿门口冲进来个守殿门的弟子,急急忙忙跑到殿中央,高声禀报:“报——大大大大大……”
仙乐宗宗主赵青烽见那弟子说个话着急忙慌磕磕巴巴的,当着这么多客人,只觉丢脸,面露不愠:“何事如此惊慌?”
“大大大大……”那人不光是惊慌,还一脸的害怕。
还没等他捋好舌头说澄透,众人的目光,便被自殿门口突然进来的一个蒙面女子给吸引住了。
那女子步履慢慢,身子还时不时有些摇晃,似要就地倒下一般,一身浅碧色的纱裙,在陡然灌进来的堂风里微微翩跹着。
“啊——鬼——啊……”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引得一阵骚动。
“大大大小姐的鬼鬼鬼魂回来了!”而那先前闯进来禀报的弟子总算把话磕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