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个世界上有能让我讨厌的人一瞬间死掉的按钮,我多半也不会按下。』
『但倘使有可以让讨厌我的人全部去死的按钮,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按——』
——*——
死亡是一个略显漫长的过程。渐渐失去知觉,陷入混沌,最终与这个世界的虚空融为一体——
被那只名叫“真人”的咒灵破坏了灵魂的形状之后,吉野顺平才意识到迄今为止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因为看着那个顶着缝合脸的怪物亲手杀死了三个霸凌过他的不良,于是就轻易地相信了它是正义,是救赎,是赐予他力量与勇气的光——
多可笑。
明明那家伙可以用轻松的语气戏谑人类的生死,明明那家伙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生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明明那家伙一直都不曾掩饰自己“恶人”的行径。
可吉野顺平还是相信了。麻木又执着地相信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生命是有价值的,生命是有重量的。那个名叫虎杖悠仁的少年用自己的言行证明了这一点,像是漆黑的天空漏下来的一束光一样——
然而不等他抓住那道光,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顺平是仅次于你认为是笨蛋的那些人的笨蛋呢。”
缝合脸的咒灵嘲弄的声音还在耳边清晰地回响着。
吉野顺平怨恨那些欺凌他的家伙,就是因为他们的厌恶,才让他轻视了自己生命的重量。他憎恶欺骗了自己的咒灵真人,就是因为那家伙的巧言令色,才让他堕入现在这步田地。
但他最无法原谅的,便是那个愚蠢又无能的自己。那个无法让霸凌者吃到苦头的自己,那个在咒灵真人的手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的自己。
他没能保护得了被咒灵残杀的妈妈,甚至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什么都没能做到,或者该说,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去做。
可恶,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
“吉野君?吉野君——”
耳边传来了轻声的呼喊,和着指尖扣动桌面的声音。
吉野顺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课桌前。
久违的课堂和周围人投来的视线让吉野顺平陷入了一阵茫然。
讲台上顶着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满脸愠怒,大踏步地走到了吉野顺平的跟前:“吉野君是前一天的晚上努力过了头,所以觉得在我的课堂上就可以不用努力了吗?”
吉野顺平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这个一脸古板又坏脾气的家伙是……松川老师?
松川恒一,帝光中学的国文老师,说来也是凑巧,从国中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国中三年级刚开始的时候,都一直是吉野顺平所在班级的担任老师。(学校每年都会重新分班)
说老实话,他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老师,讲课枯燥乏味,为人又格外一板一眼,脾气还很差,动不动就会把人叫到职员室里说教。
在绝大多数叛逆期的孩子眼中,这位老师简直就是阻止他们追逐自由的“恶魔”。
但没人想过,这位恶魔先生竟会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永远地停留在孩子们的记忆当中。
升到三年级之后的第一个学期,正是黄金周之后春夏交界的时候,五月病的泛滥之下,本该最充满活力的校园里也蒙了一种莫名恹恹的氛围。而就在这当中的某一天,三年级C组的担任,国文老师松川恒一在归家的途中不知为什么闯了红灯,被一辆刹车不及的货车碾得粉碎。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死亡”这样的字眼无论如何都太沉重了,而对于吉野顺平来说更是如此。
因为这一年春天,他经历的“死亡”似乎格外多。不止是松川老师,还有那个跟母亲分开了很多年的,姑且在血缘上算是他“父亲”的人渣的死讯。
死亡总是这样,让人无从抗拒,又猝不及防。
“吉野君?吉野君你还好吗?”邻座的桃井五月冲他挥了挥手。
吉野顺平怔怔地转过了视线。
死亡。死亡。对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有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家伙本来也已经死了,所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桃井同学会出现在这里?
不。
吉野顺平很快便发现,这里并非是所谓“死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