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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开外的李家主常喜欢穿一身板正的白色长袍,领口上绣着蓝金交织的祥云底纹。黝黑浓密的头发被发蜡约束在脑后,目光如炬、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之间可窥见风流人物的一等风姿。    今天却不是他的良辰吉日,风光过30余年的李植已经对着愤然不平的吴局长陪了半下午的笑脸。只因为两家子女斗殴一事,结果令吴薇和吴局长一家脸上扫了光彩。    对于传媒院的言院长而言,今天更是撞鬼。等他从私塾内网上阅览到“光天化日之下,李家小哥和吴家小姐竟做出这种事情……”时,牌桌上的这一把也输得底儿空。    言院长当即推了热火朝天的牌局,捏着嗓子呵斥底下人撤掉新闻,听筒里传来的尖细给拟稿的记者吓出一背冷汗。    吴局长找上李植时,言院长正在去李家登门谢罪的路上。吴局长气喘吁吁,下巴上浅浅的胡茬随着赘肉轻微颤抖。“李先生,你得给我个说法。”    李植刚看过现场视频,灰烟四起的东苑之上,只能看见幽幽蓝光和两个模糊的瘦削身影,而后,吴薇灰败的背脊摔落在镜头之前。    他心中了然,手上不分轻重,捏穿了手机屏幕后坐在客厅沙发上饮茶顺气。吴局长找上门时,李植恭敬地请上主座,招呼佣奴奉上新茶。“吴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呐。什么大事小事都不着急,慢慢说来。”    吴局长常年窝在办公室的方寸之间,养出一身肥膘。生气起来满面红光,举止粗犷如山岳倾倒,声音也洪亮。“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儿子干了什么,你能不知道?”    李植自知理亏,台面周全之间,硬着头皮冤枉亲生儿子。“哦——吴兄说的是争霆和吴薇闹的那一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儿的,他们都不当真,咱们做大人的不用理会。”    吴局长将靛青描花瓷杯重重磕在茶几上,柔和的茶水泼了满案。“闹着玩儿?我家小薇躺在家里起不来了!”    “这……”李植本也是个有天赋的致人,自腹诽:那还不是实力差距太大,天赋问题怪不得谁。面上却不敢多说,唯恐吴局长扯到《禁暴令》上去。    吴局长平常专在言辞计较上下功夫,这一番当然躲不过,且他并没有认识到年轻人之间的差异。“实话说,我们小薇也不是怕你们李争鸣。只是,举国上下严格实行《禁暴令》,咱们重京更是国公会检查的重点。我平素就爱教导她收敛些,不要因为有几分天赋就肆意妄为,她也是个听话的。”    李植命人换下一盏热茶,亲自奉上。“是是是!吴兄家教有方,不像我们李家,不大爱管。我平时懒得费心,放纵了他!虽然也有些灵力……总归不然你们吴薇优秀。”    吴局长乍听这话,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有用不完的寄灵髓,哪用你费心?你们李家资源好,就该纵容后辈翘上天了?我吴家不济,勉强也买得起几粒髓;再不济,我多累些,到公会去争取些灵髓名额也不难。”    李植眉梢含笑,“难得吴兄的慈父心肠……说起来,令爱到哪步位级了?”    吴局长皱着眉斜眼瞟向李植,“李先生莫不是忘了?《禁暴令》禁止致人蓄意张扬,哟,李先生也是致人吧?没学过《禁暴令》?我只当你们小哥不醒世,不曾想,原来是上行下效。”他心中却暗自好奇李争鸣的异灵位级,唯恐比人弱小一等。    李植胸怀坦荡,不加理会对方的曲解,笑盈盈面不改色。“吴兄这就是错解李某的好心啦!我那儿子越长大,天赋越不济了。这不,才堪堪越过‘出舍’位级,我这里存着一枚四级纯度的灵髓,恐怕他是承受不住了。我想要是小薇……”    吴局长喜出望外,“是吗?!我们小薇昨年就到‘出舍’位级了!说实话,我还不是很满意。可能是那两年学习《禁暴令》,耽误了些功夫。说到《禁暴令》,李兄你还没给我......”    两厢都是别有用意的,李植笑得脸都要抽筋。“好个天赋卓越的女儿哟!相较之下,我们争霆就太不懂事,是我教育无方!把那四级灵髓用在他身上也是暴殄天物,我就把它送给令爱吧。”他脸上装出几分惋惜、几分恨铁不成钢。    招呼佣奴取来一方黑漆木盒,打开来看,盒中铺着白色丝绸,金色灵髓有鸡心那样大。    吴局长貌似死心不改,“金……金!”    李植将木盒关上,“吴兄就别提那《禁暴令》啦,小孩子年轻气盛闹着玩都不行么?咱们大人别上纲上线啦。”    吴局长紧盯着木盒,嘴唇蠕动,“金……金色灵髓?!你要把他送给我?”    李植掀开茶杯,吹散一缕清香,微点头,但笑不语。    吴局长轻颤着将木盒打开,从盒中揭起的丝绸,包裹着金光,藏进吴局长的胸前内袋。    李植饮下一口热香,“替我谢谢令爱的手下留情。说实在的,两个小辈有这样的机会多切磋也好,相互促进嘛。当然,也替我鞭策鞭策争鸣。”    吴局长连连点头称是,早将《禁暴令》抛诸脑后。    守门的佣奴来报:自称是集瑰传媒院长的言姓先生来访,要见家主。    李植让请进来,言院长与李植和吴局长见了,请在李植对面的客位坐下,添上一杯清茶。    言院长见着吴局长,知道这一遭正撞在枪口上。顾不上喝茶,忙请罪:“哎呀,传媒院今天出了大笑话!一个新招的记者,总幻想着博人眼球!把两家小哥小姐的练手游戏扭曲得面目全非!我已经叫把假新闻撤下来了,这会儿应该搜不到了。”    当事人的家长已经达成完美妥协,媒体端也送来平息的好消息。    李植终于放心:“多谢言院长,为小儿费心了。”    吴局长搂着胸傻笑:“好说!好说!”    面对惹不起的两个家族,言院长诚惶诚恐,免不了又一道赔罪。“我回去就开了那个异想天开的年轻记者,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二位务必放心。”    李植将吴局长和言院长送出门外,三人相携着手请出别墅大门,清幽的柏油道路边等候着一辆奔马06系列高配型越野车和两名端正严肃的高个男人,那是吴局长的派头。他得了好处,被簇拥着,笑着上车走了。    言院长的车停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李植亲自将他送到车前。    “哎呀,不敢劳您送到这里,请回吧。”    李植想到什么,嘱咐言院长两句:“那个年轻记者,您还是再给她个脚踏实地的机会吧,别急着开除。”    言院长疑惑不已,却不得不谨慎些:“您这样上心?莫非那年轻人有什么来头?”    李植笑得无奈:“不是那么回事,年轻人不省心,都是平常事,宽容些。”    言院长允诺着开车走了。    李植转身回到庭院中,不往先前的主客厅去。他沿着左边长廊走进偏厅,穿过偏厅内门,是个敞亮的花园阳台。    台上种着各色花草,这时正值晚春初夏,花园里姹紫嫣红迷人眼。    在这片明烈的芬芳中,掩映着一袭青色的娇娆背影——那是打晌午就跪在这里的陈碧落。    “时候差不多了,记住,你跟爸爸认错的态度一定要诚恳再诚恳!免得受一顿皮肉苦,懂不?”李争鸣的声音在树影后面响起。    李植进花园来,在各色植物间踌躇老半天,终于从一棵枫树上折下一根枯枝,耀武扬威地踱到碧落面前来。“想好了没?”    李争鸣就地寻出一个园丁落下的小马扎,挪给李植坐下。两父女一坐一跪,正好目光持平。    李争鸣附在父亲耳边告饶:“一直跪着没起来过,至少有两个小时了吧。您这边就意思意思得了。”    听过儿子的话,李植更觉惊奇,“真没起来过?阳奉阴违惯了的,这回终于懂事了?”    碧落表情淡淡的,背脊挺直,跪得端正。“嗯,我知错了。”    李争鸣站在旁边,心下着急:诚恳!诚恳!    碧落从来对异灵以外的物事木楞寡淡,李植早习惯了的。他素来溺爱养女,但今天也真的动了气。    “说说,为什么不顾哥哥的阻拦,硬是揍了吴薇一顿?”    碧落盯着膝盖边青色的裙角,眼皮都不抬一下,“弄她,我觉得心里舒服。”    这种流氓一般的口吻听得李植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打在养女的手臂上,枯枝划过的肌肤绽开红色淡痕,他只用了两分力道,碧落一声也不吭。    “你舒服了?你哥哥替你背锅不说,还被媒体四处宣扬。吴家《禁暴令》为由趁火打劫,要走了咱家一块四级纯度的灵髓。这些都不说,要是公会上了心,真追究起来,你还要你哥替你受处罚?”    碧落却只听见灵髓的事,“四级纯度的?我去要回来!”说着就要起身去。    李植心头窝火,起落又是一棍子。碧落正要起身,却不想因为跪得太久麻了脚,大腿一软,跌在地上。吓得李植忙扔了枯枝,“我用力了吗?”    李争鸣着急忙慌的,将碧落扶起来跪坐在脚跟上,“她跪了两小时就没动过,打生下来就没这么跪过,这回还跪得格外笔直。”    碧落的表情有些颓败,这会儿也不提灵髓的茬儿了,悄无声息地跪坐着。    李植看出些端倪:“这是怎么了?你还不高兴了?”    李争鸣摇摇头,他全程目睹过碧落和吴薇交锋的前因后果,“就是不高兴才和吴薇打起来的。”  碧落翘着嘴冷哼一声:“吴薇?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