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池寂就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刚进公司就住在这里。
薄阎有一张符合全体人类审美的面孔,一副符合男女老幼审美的身材,包括他的声线,甚至是动作和眼神,都是可以用完美无缺四个字来形容。
这很奇怪,池寂心想,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何况男性的美再盛也很难超越女性,他却会下意识选择完美这个词,形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性。
池寂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嘴里含着的那颗奶块就失了舌尖的搅动,干巴巴顶着上颚。
“不了。”他说,意识到自己出来看热闹被人抓了个现行,清了清嗓子,将盘子托了托,“你要不要来点?”
多么和睦和谐友好的邻里互动,池寂心想。他原本好像是想砸门来着。
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仿佛是在打量。
“谢谢。”新人上前两步,从门框里踏出来,站到池寂一米左右的距离前。远看只觉得他很高,站近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便让人有些不适。
池寂自己已经挺高了,不习惯抬头看人,下意识便想向后退半步,只是他原本侧倚着门背,现在站直了,脚后跟一动便磕上门槛。
但——并没有摔跤。
池寂有一秒困惑,他缓缓低下头,注视着对方从自己盘子里拿走一片小饼干。
“请等一下。”薄阎深深看他一眼,飞快地返回房间,似乎是要拿点什么给他做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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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阎站在他那空荡荡的厨房里,英俊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分无助。
他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回礼的。外星人不吃饭,他什么吃的也没有。
-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些吗?
机械助理适时为主人分忧解难。
薄阎果断地拒绝。
他刚来时对什么都新鲜,还兴致勃勃品尝过助理殷勤推销的松饼,硌得他不得不换了一颗牙。
空气里浮现出一个朴素的盘子,和池寂刚刚端在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薄阎小心地把小饼干放到盘子里,搁在最醒目的置物架上,充当观赏品。
就在池寂快要失去耐心,转身进家去时,那人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桶,里面是满满一桶水。
池寂:?
“对不起,我只有这个了。”薄阎抱歉地说,注目着眼前神情迷惑的可爱生灵,想起什么,收回将桶递给他的手,“——我帮你拿进去。”
-太重了。
他想起在小玫瑰在风里瑟瑟发抖的茎叶。
薄阎上前一步,池寂只得侧身让过。
他非常迷惑,为什么这家伙只是从他这里拿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小饼干,却要回赠他一桶珍贵的水,表情还十分歉疚,仿佛占了自己多大便宜一样。
新邻居擦肩而过时,斜倚门框的青年只是感受到一丝熟悉而陌生的焦渴,他没有把这感觉放在心上。
大理石墙面反射出一个少年的影子,染成淡金色的碎发散散拢住侧脸,深粉的唇紧抿。
-他很渴。
机械助理尽职尽责地向主人反应它的观察结果。
-但是他在忍耐。
“什么是忍耐?”
-就是人们想做一件事而不做一件事。
“为什么?”
-这……只有做出行为选择的生物自己能给你答案,主人。
这些生物个体的情绪太过复杂,高智慧的外星AI不甘示弱地强行运算了二十秒,吐出一段凌乱的数据流,选择了自动关机。
助理去自闭了,薄阎得自己搞懂这个问题。
他把礼物放好,回到青年身边时,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一些问题,直接询问,人们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虽然可以修改他们的记忆,但薄阎仍然不愿意这样。他不希望自己的花儿觉得他是个奇怪的生物。
相比起为什么,只要让他不再那么难受就够了。
池寂回过神,薄阎正空着手,站在一步之遥端详着他。
薄阎的眼睛是深黑色的,有一种无机质的光泽,客厅的百叶窗被风吹得摆起来,光线落到他脸上,晃得厉害。池寂望过去,觉得这人不说话动作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虽然是完美的,却像是一尊蜡像,一个精美的摆件,和环境融为一体。
池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忽然察觉空气仿佛变得温柔而湿润。
/雨的腥气
和泥土的芬芳/
“那么,再见了。”邻居向他微微颔首,低了点头,才得以顺利通过门框。
池寂恍若未闻,这是他少有的失态时刻,他转身顺势带上门,倚靠在门框上深呼吸,抓住门把的手轻轻攥住。
他一直不肯纵容自己沉进享乐的深渊,是以时时警醒自己远离高纯度的水源。
但是,刚刚这种温暖的感觉并不是陷阱,那是只存在于潜意识中的,当他还是一颗种子时的记忆——如春天,如故土,如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