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张罗后,余光瞥向正叹茶沉思的林枫实,心生不悦,干脆走过去坐下,捂着汤婆子,捻嗓子道:
“官人还有这番心思喝茶,屋里那位到至今都还未表态,我去让人请了到现在还没过来,天天闷在房里不见人,说句不好听的,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林枫实一听将茶杯重放,冷声道:“胡闹,她要是死了,陛下怪罪下来,林家就完了。”
“是是是......”谢氏的眼皮向上抬了抬,起身走到他身后替他揉着肩,柔声道,“不过还得多亏陛下下了这道旨意,让她嫁给那个残废的安王,再也不会阻挡我们女儿的路了。”
说着说着,看向正忙着搬聘礼的小厮,转眸暗淡。
可这安王也是见鬼了,下的聘礼都快塞满林家的库房了,还每一样都是连城之璧......
林枫实瞥了一眼谢氏,看穿她的心思,拂开她的手,起身走了几步。
“妇人见地,圣心岂是我等能揣摩的,倒是你,眼红人家聘礼可如今连人都见不到来的,根本就不稀罕......”
“我......”
谢氏气得刚想说什么辩解,不料却听到一声轻唤。
“叔父叔母。”
二人一愣,回头恰好看见林长缨站在院子的梅树后,神色平淡地看着他们,可见她是看在眼里的。
林枫实看着林长缨朝自己走过来,心生不妙,咽了咽喉咙。
他们虽然私底下对这年少有为的侄女颇为不满,但到底是常年在外从战场厮杀的归来之人,如今就算是卧病两年,这浑身萦绕的肃穆铁血的杀气依然未减半分,让人退避三舍。
林长缨作为小辈如往常般向他们颔首行礼,以示问安。
林枫实极力压制慌乱的神色,但还是端出长辈的架子,苦笑道:“没想到长缨真的来了,叔父还想着今日严寒,你又得躺一天呢!”
到底是担任礼部尚书的,在官场中打阴阳太极的功夫不在话下。
林长缨看在眼里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今日非要她表态,便也不饶弯子,看向这进出往来搬着樟木箱聘礼的小厮。
随后冷声道:“叔父,您也想我应了这份旨意吧!”
林枫实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上京城谁不知,平南林氏世代簪缨,为钟鼓之家,出过三位帝师,四位阁相。
正所谓流水的皇族,铁打的世家,林枫华当年便是和当今皇帝一起平定动乱不堪的前朝大周,打下大梁的江山。
奈何一谈到林家,大家想到的还是开国元老的林枫华,作为庶子的林枫实,不知如何,才走到今日的位置。
林枫实抬眼对上林长缨的眸子,灰暗且平静,瞧不出任何情绪,似是一眼即可看穿,平白错生被审视之感,和她死去的父亲一样,都是这般不饶人......
思及此,他捏紧了拳头,但面上依然保持着淡笑,只是刚想说什么,林长缨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心下了然,随即气若游丝道:
“叔父放心,长缨为臣,陛下为君,圣旨已下,不敢不从。”
说罢,不等他们反应,便颔首离开,向林府佛堂走去,喉间涌上几抹血腥愣是给她咽下去了。
她能为林家做的,恐怕就是不拖后腿了。
日光倾泻下,连着台阶的细雪散落在回廊,照拂在林长缨脚下,明灭不定。
这一如既往的淡漠让长辈觉着面上有失,谢氏气得跺脚。
“官人,您看她......”
“好了!”
林枫实淡声喝止,看向她的背影,眉目沉沉。
哗啦一声,消融的雪水沿着梅枝滴落,远在小亭下的林老太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眸中晦暗不明。
萧雪燃在旁气得急跳脚,手腕绑着的铜钱手链丁零哐当,曾经作为副将的她,几乎要拔剑相护。
“老太君,您真的不出面吗?难不成就看着我们将军被指下这桩荒谬的婚事!”
林老太君坐于楠木椅上,一身牡丹华鹤常服,银白狐皮袄裹住,灰白的发丝以白玉冠簪盘起,手里捻转着佛珠,虽已年过八十,细条的皱纹在脸上的盘根错节,但也掩盖不住原本白皙微红的皮肤,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华。
看到萧雪燃急得跟猴似的忠心护主,林老太君忍不住呵呵笑起来,饮了口茶,淡声道:
“不愧跟了长缨那么多年,倒是把她的脾气学得十足的像,我还以为你这爱财的小猴孙看到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会眼泛金光呢!”
说着,还张合着手,眼睛发亮,活像爱闹的老童。
萧雪燃只觉眼前一黑,嘟囔道:“老太君您还有闲心笑话我,这都是因为拿到破圣旨才有的见鬼玩意,我恨不得都丢出去,真是荒谬至极......”
“荒谬吗......“”说至此,她捻着佛珠,徐徐叹道,“说不定离开林家,对这孩子才是最好的......”
随即眸光落到手边的信,是随着聘礼一块来的,这形似神似的笔迹越于其上,约莫看清署名一行:
“清辞嘱笔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