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一辆银色普拉多行在宽敞的马路上。 许大卫驾车,李道坐在副驾位,后面是顾维、纪刚和小伍。 车内气氛严肃,直到开出这片老城,才渐渐听到呼吸扭动等窸窣声。 几人纷纷拆掉电话卡,掰断,顺车窗扔出去,换上新卡。 李道调整坐姿,两腿岔开,后脑抵在椅背上。 纪刚递来烟:“抽一根?” 李道摇头。 后窗打开一条缝隙,不大会儿,飘来阵阵烟草味儿。 李道吸了下鼻子,扭头,也降下车窗,拆了片口香糖扔嘴里。 小伍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老纪,给我来一根。” “毛没长齐,吃喝嫖赌样样落不下你。”隔着顾维,纪刚把烟盒扔过去。 “谁说的。”小伍接住,梗着脖子犟:“别的我都认,不过嫖可没嫖过……”说到最后他挠挠头,声音小下去。 “这么说你小子还没□□呢?” 顾维接话,引来笑声,李道也跟着弯了弯唇。 “想□□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就看小爷我想不想。”小伍佯装不屑,赶紧转移话题:“今天这单没难度,不太过瘾,以后要都这样可就没意思……” 小伍跃跃欲试,又蓦地噤声,车厢倏忽安静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看李道。 李道从内视镜中睨他一眼,绷着唇,没言语,冷硬的面部轮廓在路灯映照下明暗交替。 小伍拿胳膊肘拐顾维,偷着和他使眼色。 顾维暗骂,缓和道:“算是完美收官。”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看托谁福?”他得意挑眉,装腔作势地踹了脚驾驶座的椅背:“许大卫你悠着点儿开,我妹在后备箱呢。” 许大卫眼睛盯着前方,正心无旁骛,被他这么一吓,没好气:“嫌快你来开。” “找练是吧!” “练呗!”许大卫扬声。 李道略转头,平声开口:“再欺负别人,我卸你腿。” “我腿招你惹你了?” “它踹我车,皮子刮花了,你说该不该卸?” 顾维不服:“怎么就知道跟我来劲呢!你怎么不说别人?” “别人不招欠儿,就你欠儿。” 笑骂不断,气氛回来。 李道忽然想起一件事:“老纪,嫂子带着孩子到宁关了?” 纪刚说:“到了,昨天就让她们先过去,在机场附近找一家旅馆待着,明天在机场汇合。” 李道点头,“安排好就行。” 又行一段路,“道哥。”许大卫突然沉声:“前面有警察。” 几人心中俱是一惊,绷直了身,迅速把目光投出去。 前方不远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警灯在夜空中交替闪烁,警察站在路边,正拦截出城车辆。 许大卫放慢车速,声音微凛:“要不要掉头?” 李道眸色一瞬漆黑锐利,从袖口拨出腕表看时间,整个人沉在座椅里,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让人无法捉摸。 车还在缓缓向前行驶,他不开口,后面小伍已经坐不住。 “哥,咋办啊?” 李道开口:“往前开。” “什么?”顾维不禁前倾身体:“衣服工具和金子可都在后备箱呢,何况还有个大活人,一旦被逮,今晚也就交代了。要不先回吧,再想办法出城……你倒是说句话啊!” “现在掉头更起疑。”李道默了半秒:“事发不到一小时,里面那几个女人绑得牢,逃不开,打晕的老头也没那么快清醒,应该还没人报警。” 李道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我们现在应该忌惮的不是警察,而是郭盛的人,他一旦知道我们背叛他,”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顾维:“再发现他小情人也不见了,恐怕会立即采取行动,所以现在必须出城。” 顾维眼睛一瞪,支支吾吾:“别看我,是她非要跟着的。” 李道没搭茬,稍微侧头示意许大卫,许大卫被他刚才那番话一点,想明白了,没进车流里稍稍加速。 李道:“都坐稳当喽,表情别露。” 这么些年,每个人都吊在刀口上过日子,生怕头顶上那根弦断了,也就送命了。 缓缓靠近。 李道率先挪开目光,松下肩膀:“查酒驾。” 大家这才缓了一口气。 许大卫对着探测器吹气,表情比较淡定。 车内几人的视线却依旧戒备,做贼心虚地看着那交警一言一行,生怕他一个高兴去车尾掀后备箱。 交警往里面看了眼,“再吹一次。” 许大卫照做。 对方看看屏幕上的数字:“好了,走吧。” 许大卫摆手点头。 *** 夜间十点半,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赶到时是十分钟后。 金店四周拉起警戒线,警灯闪烁,有人正给老王包扎,身边站着警员询问笔录。 “我正关门准备打烊……嘶……”他坐在台阶上,疼得躲了下:“有几个男人突然冲进来,我一看情况不妙,打算拿腰上的电棍吓吓他们,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晕了。” 警员问:“看清他们长相了吗?” “没有,都捂得很严实。” “一共几个人?” “四个……不不……五个?”老王为难:“不对,好像四个吧……我一时也没看清。”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警员,警员回头:“周队。” “怎么样了?” 警员随着周新伟绕过货车,进入金店:“货车几乎贴着大门停靠,他们利用这个盲区进入金店并遮挡外界视线,监控全部被毁,丢失大量金银首饰和金条,由于结算时间已过,所以现金不多。” “有人员伤亡吗?” “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没顾客,几名店员被困在更衣间,没受伤,但吓得不轻。”警员向后指了下:“报案人是保安王荣发,被人打晕,目前看身体状况正常。” 周新伟点点头,拉开防盗门观察了一番。 警员说:“门上没有砸损痕迹,里面的保险柜也完好无缺,都是用密码打开的。” 周新伟略微一顿,看向他。 警员止住话。 周新伟:“你继续。” “我们询问过现场店员,有一名人质被他们带走了。” “是谁?” 警员说:“叫顾津。”他把手上的资料递过去:“是这家金店的销售经理,23岁,独居,租住桂林路绿洲花园13栋,我们查到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也在本市,叫顾维。男朋友尚家伟,不过一个月前已经分手了。” 周新伟翻看着资料:“顾维什么情况?” “他的信息比较少,28岁,无业,但可以查到家庭住址。” 周新伟略微沉思:“先联系顾维,要尽量安抚家属情绪,除此之外,看他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辅助我们展开调查。” “是。” “还有其他的吗?” 警员摇头:“这伙儿人手脚麻利,没有留下任何皮肤纤维或指纹供我们做DNA比对。小刘他们在后巷。” “好,我去看看。” 周新伟把资料交还给他,系紧衣扣,推开后门。 窄旧的巷子里架起明亮的探照灯,他招手喊道:“小刘。” 小刘跑过来。 “你那边什么进展?” 小刘说:“这一大片儿都是政府规划的拆迁区,很久之前就已经没居民了,只有巷口有监控,但他们没往那方向跑。” “一共几条路线通往大路?” “四条。” “不能根据路径走向,在马路的监控上截取跟踪吗?” 小刘为难地说:“这片区域实在太大太破了,他们很可能没按四条路径走,从墙豁子或是狗洞不一定窜到了哪里,所以追踪意义不大。” 借助头顶的照明,周新伟眯眼看去。 面前的房屋零落不堪,到处都是坍塌的墙体和散落的砖头,杂草枯枝顺缝隙里钻出来,垃圾污水遍地都是,满眼破败。 小刘犹豫着问:“您看,会不会是那伙人干的?” 小刘所指,是近几年来本省内有名的盗窃团伙,他们有组织有预谋,针对珠宝展厅拍卖会等场所,进行高智商犯罪。他们行窃过程诡秘谨慎,样貌不详,身份不详,人员构成也不详,收尾干净,半点痕迹都不留。 周新伟是刑侦二队队长,主要负责这伙人的案件,时至今日,仍无头绪。 “犯案手法不太像。”提到他们,周新伟眼神暗了暗:“他们不会选择有人在场的情况行动,这几年来,只盗不劫,手法利落有序,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章法。” 小刘点点头。 他沉沉叹了口气:“尽快同交警等有关部门取得联系,封锁高速、车站等地。”他顿了顿:“告诉他们,搜查重点是一位叫顾津的女士。” “是。” 却在此时,许大卫驾驶着普拉多,早已逃之夭夭。 他紧踩油门,速度直接飙到一百二,将上陵这座城市远远抛在后面。 路灯划过车身,风驰电掣,如一道流光。 一小时后,下高速,来到宁关。 车子停在郊区一处民居外,开了后备箱,小伍和纪刚抱着东西先进去。 顾津窝在最里面,有转醒趋势,眼睛睁开那么几秒,没撑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维松下紧绷的身体,轻舒一口气,将她小心翼翼抱出来,走向门口。 许大卫去后面荒地处理那堆衣服,他淋了汽油,环手点一根烟,将将吸尽时,曲指弹了出去。 突然间,荒草之上,火光炸开。 天边仿佛被点亮,细小尘埃同浓烟一块儿向上翻滚,如无数黑色蛾子,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李道插兜站在不远处,略弓着背,双腿岔开,火焰在他双眸里燃烧。 没人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他目光很深,许久都未挪开视线,直到一双手臂从后摸索过来,环住他的腰。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 李道没动,也没回头,“一切正常?” “嗯。”女人脸颊贴上他宽厚的背,隔着衣料,仍能感觉到他脊骨处那道深深的凹陷:“我这里这么偏僻,能有什么不正常?” “正常就好。” 女人叫杜广美,一头披肩长发,妆容精致,身上只穿一件单薄裙衫,细细勾了着曲线。 她把他的身体搬过来,抬起头,高高仰视着他:“这几个小时好难挨呀,简直度日如年。”杜广美微微紧着眉心:“我很担心你。” 李道从裤兜里抽出手,在她鼻尖儿上捏了一记:“你还有心呢?” 他轻笑,却带几分轻佻凉薄。 杜广美也不在意,皱皱鼻,身体贴过来,宽领下肌肤雪白,微微挺起胸,在他怀里若有似无地蹭了蹭,“瞧你把我说的,没心肝儿的恐怕另有其人。” 李道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稍微下移:“旷了?” “难道你不想?” 李道看她几秒,把人挡开,插着兜迈步走在前:“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