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箫办事儿干脆利落,一进门锁定了人堆正中间的目标,三两脚踹开屋里四仰八倒的挡道路人甲乙丙,拧眉瞪了眼倒在沙发上的醉鬼,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背上一摔,架着人就往外走。
沈轻的胸膛碰到了江箫的胳膊,不知道是谁故意使坏撞上去,还是谁刻意将杵在他的心口磨蹭,你上头撞我一下,我脚底别你一下的,俩十□□的大男的,闹起别扭来比三岁小孩还幼稚,从包厢转过九曲十八弯花绿嘈杂的走廊,一路较劲儿到门口,还憋着劲儿互相折腾。
可他们不是可以闹着玩的那种关系。
起码在沈轻神经清醒的前十年,他们不曾靠的这么近过。
当时,沈轻心里很舒畅也很痛快。
如果醉一次酒就能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沈轻觉得,他该把时间挑在八岁,哪怕挨他妈一顿狂揍也好,也不要在十八岁。
临跨出门前,沈轻突然偏脸朝他哥笑了笑。
江箫偏脸瞥他,眼神发沉。
他们面对着面,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灼热的,带着酒气的,还有极度克制的放缓的呼气声……
谁也没往后退一步,谁也没说话。
沈轻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的醉态,他困得眼睛睁不开,只是弯眼眯笑瞧着他哥,觉得他们俩这样挺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他看见他哥的耳根子一点点变红了。
怪不别人都说反差萌可爱,他那天才知道,像江箫这样爱装逼耍酷的老狗,原来也会红脸红耳朵。
然后沈轻就做了一个现在回忆起来无比愚蠢的动作!
他借着酒劲儿壮了胆子,在他哥,那个一言不合就翻脸的煞星下凡的混账的脸上……
亲了一口。
只是凑唇轻挨了一下那人的脸,停搁不到一秒,完全在意料之外,可能是大小脑的智慧细胞全在高考做题的时候死光了,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去亲他。
他亲了江箫。
他竟然亲了江箫!
准确点来说,他亲了一个他既怨恨又渴望亲近的、且对方同样对他也有着仇怨心理并貌似刚准备接受他的、似敌非友的煞星。
高考得高分踩狗屎运的所有的光热和余温,全被那一个唐突的亲吻毁了。
他那时候脑子还有点懵,江箫却是格外清醒的,但他确定他哥没骂他,更没说任何的话。
可他也没再架着他,而是提着他衣领把他拎回家扔到床上,好像还站在他的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表情他忘记了,但他迷迷糊糊中感应到,他哥伸脚在他屁股上,狠狠的踹了几脚。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他才刚尝到甜头,就被他哥的那几脚踹醒了。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他清醒过来后就发现江箫走了,沈轻有点懊悔这没开始的兄弟情毁在了自己的手上,但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亲他哥,更不理解那人为什么小气到连句解释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懦夫。他在心里骂了句那混账。
近两个月的暑假,江箫跟家里说他在学校那边做家教赚点零花钱,一直没回来,沈轻知道是因为他。
但那又怎么样?
谁心里头还没憋着口气?
凭什么轮到江箫给他摆脸色?
亲就亲了,一大男人,平时逢人办事儿嚣张厉害的不行,这么点破事儿又有什么好矫情叽歪的?
沈轻一句话都没给他发,在家里这边的镇子上找了个暑假工。
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家庭也就是小康水平,玩乐也就是那几天的痛快,新大学在一线繁华的大城市,消费水平可比他们平泷镇高得多,江箫就算不打工也能靠奖学金养活自己,他不行,他自问没头牌那种本事,临上学前,钱包还是越鼓越好。
小镇上工资水平低,他这五十多天也就赚了四千多点儿,其实如果他没打碎那几盆滚烫的水煮肉片和疙瘩汤,没撞倒包厢那桌同学聚会的全猪宴,他还能再给自己买两身儿新衣服。
不过衣服买不买都无所谓,沈轻惜命得很,如果再来一回,那几道菜还得接着摔。
碎碎平安么。
一想到那被炸得金黄冒油肥而不腻、躺在盘子里还滋滋扑腾香气的大猪蹄,沈轻的肚子就开始叫。
在候车厅睡完了又接着在火车上睡,怀着饥饿醒来后发现窗外黑蒙一片,短暂的恍如隔世的感觉过后,沈轻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九点十分火车到站,下车后,他又看了眼微信家庭群,没有新消息。
沈轻揣回手机,拖着两个大箱子顺着人流往车站外面走。
平地还好走,一到了上下楼梯,他就得跟举重似的,一手提着几百斤的东西踩着台阶爬来爬去,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扛不住在来回碰撞的人堆里脚步稳健的举重行走,等出了站口,沈轻的胳膊已经要报废。
他把俩箱子靠墙一甩,面壁盯着这俩造孽的黑玩意儿。
但凡不逞这点能,早把这东西快递打包邮过来了,现在车站距离学校还有两公里的路程,打车费钱没必要,可走路还特么得穿过一座高阶梯的行人大桥,而就住在这附近本该来接他的王八蛋,骗他考了这个大学后一点责任都不负,今天一整天,在群里连个屁都不放。
沈轻眼底发沉,肩膀耸动了下身上一直挎着的鼓囊囊的登山包,给被捂得发闷的后背透个气,然后认命的把手放到拉箱上,低头深吸一口气:“小心眼儿的傻逼江箫,就凭这次,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给我跪舔着当牛做马!”
“沈轻,”身后传来低沉熟悉的男声,隐怒道:“你特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