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多谢将军了。”江尽棠道:“这一副残躯,暂且可以苟且度日,我许诺将军的,必然会做到,请将军放心。”
“……这么多年,我真不知道你图什么。”秦胥猛地逼近江尽棠,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个太监,又是个病秧子,登上皇位没有任何意义,如今你富贵已极,天下谁不怕你,你处心积虑的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江尽棠平静的道:“我也不知道。”
他抓起桌面上摆着的象牙扇,用扇子将秦胥推开,说起朝事:“安王快要回京了。”
“怎么。”秦胥挑眉道:“你还记着当年和他的那点仇?”
江尽棠微笑:“将军说笑,我和安王殿下能有什么仇。”
秦胥盯着他,大概过了几息,他才道:“小皇帝倚重安王,他回京,你没好日子过。”
江尽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着道:“所以我要在京城之外杀了他,让他进不了京城。”
秦胥眼皮子一跳:“……你疯了?如今你和小皇帝的关系剑拔弩张,他一旦羽翼丰满第一个就要拿你开刀,就连那些穷酸书生都知道你是小皇帝亲政的拦路石,要将你除之而后快……你如今又去挑衅他做什么?真嫌自己命长了?!”
江尽棠不回话,往外走,秦胥一把扣住他手腕:“回话。”
江尽棠瞥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扇子一转,敲在他手背上,秦胥不由的松开了,江尽棠平静的说:“我乐意。”
“你……”秦胥咬牙,要是换个人这么对他,他早就把人揍得哭爹喊娘了,偏偏江尽棠这人是个瓷娃娃,碰都碰不得。
他收回了手,冷笑道:“成,你要作死,我不拦你。”
“陛下亲自给你操持婚事,还望九千岁好好活着,别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
“自然。”江尽棠道。
秦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蹿起了一股子火,他灌了杯茶才道:“我刚收到消息,姚氏被人从刑部提走了,顾之炎亲自带人去的。”
江尽棠回眸:“带去了哪里?”
“宫里。”秦胥说:“你把小皇帝气得狠了,他打算把姚氏认作义妹,从宫里出嫁……皇帝成了你大舅哥,九千岁好福气。”
江尽棠对宣阑这幼稚的做法并不予置评。
“我许久没回京城。”秦胥想起什么:“前两日见到小皇帝,恍觉他和先帝生的真是像,性子倒是截然不同。”
江尽棠手指一颤,手中的象牙折扇也抖了抖,他垂下眼睫,温声道:“是啊。”
“我倒是知道了个有意思的事情……”秦胥看着江尽棠,“前不久吏部的人整理案卷,有人发现光远十三年的状元和你同名同姓,你说巧不巧?”
江尽棠笑了笑:“是巧。这位状元郎是何许人也?”
“案卷残缺不全,记录也并不清晰,倒是有司管案卷的老人记得……这一位似乎是定国公江璠的幼子,不如他的几个哥哥有名,但是文采极好,只是因为先天不足,身体病弱,一直养在深阁。”
“定国公九年前因为谋反被株连九族,难怪这位状元郎没有出头之日了。”江尽棠轻声说:“不然倒也能封侯拜相。”
“可惜了不是。”秦胥道:“我当年和定国公的公子颇有些交情,个个是人中龙凤,想必这位状元郎也是个不凡之人。”
“倒是我高攀了。”江尽棠莞尔,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里仿佛新雪初霁,干干净净:“在下何德何能,与定国公的小公子同名同姓。”
“我看九千岁也不像是穷苦之地养出来的。”秦胥眯起眼睛,“不算高攀。”
“我是被父母卖进宫的奴役。”江尽棠温声道:“怎配和定国公的公子相提并论。”
秦胥自然知道眼前之人的出身,六岁的时候家乡遭灾,逃难来到京城,父母为了活命,将他卖进了宫里,光远十四年的时候崭露头角,得先帝重用,渐渐成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桩桩件件,宫里的案卷记录的明明白白。
这样一个泥腿子,和光风霁月的定国公小公子,似乎也就只有名姓一样了,但是秦胥看着站在珠帘边脸色淡然的江尽棠,却总觉得他们之间,绝对有某种联系。
江尽棠用折扇挑起珠帘,一点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将军自便。”
山月对秦胥施了一礼,跟在江尽棠身后也一起出去了。
他低声道:“秦将军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江尽棠看着天上纷扬而下的大雪,声音泠泠:“可能是为那位江小公子可惜吧。”
“毕竟十七岁的状元郎,大业开国以来,也是头一个。”
山月撑开伞,遮在了江尽棠的头顶,为他挡去飞雪,江尽棠的眸光落在远方,眼睛却空茫,笑了一声:“……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