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景誉才醒。 昨晚思索太多问题,睡眠不足,再加上大病初愈,景誉觉得身上绵软,没有力气。 “春兰。” 稍稍撑起身体,景誉朝着外间唤了一声。 “大小姐您醒啦。” 春兰脸上带着笑容,进屋服侍景誉穿衣。 夏雨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放在了铜镜旁边。 “大小姐啊,这都快入冬了,您平时多穿一些,风寒入骨很难好的。” 春兰找了一件稍厚的淡绿色对襟广袖长裙给景誉换上,又将她平时悬挂的玉佩系在腰上。 “还不是二小姐非得拉着咱们小姐陪她看星星啊,要不然咱小姐怎么可能会得风寒?” 夏雨拧干了毛巾,给景誉擦脸,白皙的脸上全是不高兴,皱着眉头苦口婆心道:“大小姐,您别对二小姐那般好,她只是个庶女,人心隔肚皮呢……” “夏雨!” 眼看着夏雨念念叨叨嘴里没个把门的,春兰赶紧出声制止了她。 大小姐一贯对二小姐很好,每次听到夏雨念叨都会责怪。 “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她咱们大小姐……” 夏雨皱着眉头没有住嘴,她看着二小姐的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就觉得虚伪。 “夏雨你别说了。”春兰打断夏雨的话,小心翼翼的看着景誉的脸色,“大小姐,夏雨她只是心疼您的身子,您别怪她。” “嗯。” 景誉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在梳妆桌上挑挑拣拣,选了一只碧色的玉簪拿在手上。 春兰有些惊奇的看着大小姐,以往夏雨这般说的时候大小姐早就生气了,如今这…… 夏雨很是高兴,觉得大小姐听进去了,梳理景誉的长发,绾了一个复杂精致的发型。 景誉将玉簪插在头上,站了起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美丽的容貌还带着一抹稚嫩,那双眼却沉静,仿若经历了沧桑,根本不似一个少女应有的娇憨。 她想想,她死的时候约摸二十四了吧,太久没人给她过过生辰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景誉走进院子,看着府中下人忙碌的身影,倚在长廊柱子上。 她有多疼爱景梨,看看春兰的反应就知道。 上一世只比她小一岁的景梨从小就跟在她的身后,事事为她考虑,顺着她,不论她怎么发脾气都不曾红过脸。 所以,她也对景梨极好,时时维护不容许旁人说半句不好的话。 二小姐在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她这个嫡出大小姐,甚至久而久之大家都快遗忘景梨其实是庶出。 “大小姐,早膳准备好了。” 一名下人来报,景誉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喝了药,景誉口中含着一颗蜜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二姨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吧,身子弱但也没有大碍。” 春兰伺候在一旁,回话道。 “走吧,咱们去看看她。” 景誉站起身,看了眼不高兴的夏雨,“你就留在院中吧。” “大小姐!” 夏雨颇有些委屈,她不喜欢大小姐去二姨娘的院子,可是看着大小姐不带她她就更难过了。 景誉眉眼柔和,拉过夏雨的手,拍了拍,轻语道:“阿夏,你什么时候学会沉稳了,我就带你出门。” 夏雨忠心耿耿但性子直,喜恶都显在脸上,太容易吃亏。 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又素来对景梨没有好脸色,最后死得凄惨。 她若不好好磨磨性子,唯恐她再落入景梨的手中。 景誉带着春兰出了门,去了二姨娘的院子。 二姨娘是景梨的生母,因为生景梨身子骨落下了病常年服药。 但她在府中历来不争不抢,加上二小姐地位颇高,所以过得很是滋润。 景誉走在碎石子小径上,细细回想。 当年她嫁出去五年,她的母亲就因病去世,而父亲抬了二姨娘为继室,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远在边疆,不清楚娘家府中事物,只能独自伤心了很久却脱不开身回去送灵。 再过不久她爹爹身死,哥哥摊上弑父的罪名锒铛入狱秋后问斩,整个将军府落入了二姨娘的手中。 到最后,成王才敢那般明目张胆将自己贬为贵妾。 景誉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了一座清幽的院子。 “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一位中年嬷嬷笑着迎了上来,“听说您生病了,姨娘都快急死了,可是自己身子也不舒坦所以没能来看您,急得在屋里掉泪呢。” 这位嬷嬷是自年轻就伺候在二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 景誉面色平淡,目如静水的看着李嬷嬷,点了点头,道:“二姨娘可在屋中?” 李嬷嬷看着大小姐的眉眼,不知道为何竟然不敢与她直视,总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在屋中呢,奴婢领您去。” 李嬷嬷小步跑去通报,景誉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 心念她生病?又怎会不来看她。 即便自己走不动路,差遣身边嬷嬷走一遭也说得过去。 若是上一世她可能会信,可是重活一世,这点小伎俩根本入不得眼。 景誉踏进屋内。 屋内常年熏着一种香,似乎是二姨娘极其喜爱的香料以至她偶尔出来走动身上也带着这味道。 一个中年美妇人正坐在桌边绣着花,见她进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伙事,站起来福身道:“大小姐来了,快请坐。” 景誉走了过去,在凳子上坐下,伸出手拿过二姨娘的刺绣看着。 “二姨娘的绣工真是好啊,想必二妹妹的也学得了姨娘的真传。” 景梨的女红做得极好,她在成世年身上的荷包见到过。 可是直到景梨嫁过来成为王妃她才知道,那荷包是景梨做的。 “哪里的话,二小姐从来就跟妾身不亲,就喜欢跟着大小姐一起,这女红啊就学了个皮毛。” 提起景梨,二姨娘风韵犹存的脸上全是笑容,隐隐带着一丝骄傲。 “还是大小姐的女红好。” 二姨娘收起眼底的骄傲,笑着看着景誉。 景誉把玩着手中的女红,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唇,“二姨娘可是打趣我了,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哪里会什么女红啊。” 景誉放下手中的刺绣,目光如炬的看向二姨娘,道:“姨娘可觉得我说的对?” 二姨娘被噎了一下,目光有些闪躲,尴尬的笑笑,道:“哎妾身身子太差,记忆都混乱了,竟忘了大小姐不会女红,但是大小姐武艺好啊,老爷每每提起都夸赞得停不下来呢,说您最像他了。” 景誉看着二姨娘,稍许垂眸一笑。 “也是啊,毕竟我是父亲大人嫡出的长女,像他也是应该的。” 二姨娘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看向景誉。 “不过姨娘有一句话说错了,最像父亲的不是我,而是我大哥。世人不都说景家景名少将军最得景大将军真传,年少便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了。” “姨娘你说对不对?” 二姨娘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对对对,大少爷常年不在府中,妾身一时没有想起来。” “唔……”景誉撑着脑袋,偏着头看着二姨娘,像是撒娇一般道:“希望我这次及笄礼的时候大哥能够回来吧,我都很久没有见过大哥,好想他啊,姨娘你说大哥会不会回来啊?” “大少爷那么宠您应该会想办法回来的。” 二姨娘顺着景誉的话道。 她实在有些捉摸不定这景誉今日里是发了什么疯,怎么感觉每一句话都让她心里很不舒坦呢? “姨娘也很宠阿誉。” 景誉眯着眼睛笑着,“阿誉很喜欢二妹妹,以后会更加照顾她的。也希望姨娘身体快快好起来,这样二妹妹就不会担心了。” 听到这里,二姨娘一直僵硬的脸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大小姐放心,一直都有按时服药的。” “既然姨娘身体好了许多,那我就先回去了。” 景誉站起身,带着春兰离开了。 二姨娘送走景誉以后,皱着眉头对李嬷嬷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了,说起话来膈应死我了,以前她虽然对我不是那么恭敬但交谈起来也没这么闹心。” 二姨娘瞥了一眼桌上的女红,没有再去拿起。 “兴许是大小姐对这次她病了咱们没人去看她生气了吧?” 李嬷嬷试探的回答,想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说大小姐这次病得很严重,昏迷了两三天,昨晚才醒,今儿就过来了,其他姨娘都有派人去看望过。” “下次这种事情马虎不得,虽说她与梨儿交好,但身份在那里,礼数落不得,牵连到梨儿就不好了,梨儿也快及笄了,许配人家的事情还得大小姐跟夫人定夺。”二姨娘皱着眉头想了想,“等会你带点礼品去大小姐院子一趟。” 她身为姨娘,她的梨儿只能是庶女。 虽说是将军府的庶女,但总归是庶出,不好好谋划将来就只能嫁给高门庶子,梨儿这一辈子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