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昂热,你希望一辈子在大街上当扒手吗?“
1889年,清晨,哈罗盖特的大街上落满了积雪。
太阳还没有升起,黑漆漆的大街上不时已经有行色匆匆的人们走过。
工业革命彻底的改变了这个世界,蒸汽机和工厂在把伟大的维多利亚女王推上光荣的顶峰的同时,也让哈罗盖特这样的小城里底层工厂工人的平均工作工作时间高达16小时。
他们像木偶一样活着,木偶一样工作,木偶一样死去。
即便今天是平安夜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工人们依旧需要在早工铃声响起之前,踏着夜色赶到工厂。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街道的拐角处蜷缩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希尔伯特?让?昂热把双手蜷缩在袖子里,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棉衣唯一用来御寒的东西。
糟成一团的烂棉絮很难称得上温暖,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他被冻得浑身发抖,却固执的一言不发。
他的身旁的同伴看上去像是一个少见的东方人,黑色的短发像是深色的绸缎,遮挡寒风的衣领拉的很高,看不清面容。
”哈里森主教很欣赏你,这并不让我感到吃惊。你几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希腊语和拉丁语。可是,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去教堂呢?“
“你应该知道,主教有推荐孩子去剑桥大学的奖学金,如果你得不到它,就得一辈子留在这里。我不可能靠着画画凑够两个人的学费。“
耳边的声音由温和转向严厉。
昂热却继续像一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看着我,昂热,看着我。”
程仪用冷峻的目光盯着昂热的双眼,昂热的眼眶有些红,却毫不退缩,也死倔死倔的盯着程仪。
非常奇怪,一般的东方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可是昂热的同伴眼底却有淡淡的金色花纹,很浅,像是教堂墙壁上的鎏金花纹。
真是诡异的瞳色,几年前,他们的养父母曾经怀疑对方患上了严重的肝炎,打算把他处理掉。不过幸运的是,程仪既没有表现出生病的症状,也没有把黄疸传染给任何人。
“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昂热抿着嘴唇,固执的不说话。
“唉。真是个死小孩。”
程仪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是因为我,对吗,朋友。”
昂热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你……你知道了。”
“这并不难猜。”
“我猜你推荐我一起去教会帮忙……”
“哈里森主教拒绝了!他说你身上有不洁的力量,还说我最好离你远一点。否则会被魔鬼污染灵魂。”
“妈的,他在胡说八道。”昂热抿起嘴唇,双拳一点点的攥紧。
哈里森主教是哈罗盖特城里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市中心那间历史悠久的教堂的主人。教堂的主教手里有一批教会奖学金,可以把有天赋的孩子送到牛津、剑桥这些大学里的神学院里进修。
昂热自己通过在希腊语和拉丁文这两门西方社会里公认的最上流的语言上的天赋而收到了哈里森主教的青睐。
但当他想把自己的同伴推荐给主教的时候,却被主教冷漠的回绝。
“嘿。”程仪摇摇头,“别生气。”
昂热握紧了双拳,“明明你懂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凭什么我就是天才,而你就是魔鬼,这不公平。”
”呵呵。“
程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歧视我,你是白人,而我不是,原因就这么简单。”
“你不愤怒吗?”
“愤怒啊,但这没有用。”
程仪摸了摸昂热的脑袋:“社会上常常会有突如其来的侮辱,那是必须要忍受的事情。”
“就这样。”昂热有些闷闷不乐,“你不是搞定了我们的养父母吗?”
昂热和程仪原本都是被养父母控制用来赚钱的流浪儿中的两个,却不知道程仪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他们的养父母。
虽然他们现在挤在狭窄的廉价公寓阁楼里生活。但无论怎么说,也要比被养父母控制的日子强太多了。
“他们什么都不是,我们的养父母不过是靠着训练孩子当扒手过日子的老贼,只需要靠着画画的钱定期给巡警一点好处就打发了。”
“但哈里森主教不一样,他是人人的尊敬牧师,掌控审判灵魂权利的神官什么的。“程仪无可奈何的说的,“就算哈罗盖特的市长先生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更遑论我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打断他的下巴。但不是现在,宽恕或者复仇都是只有掌握权与力的人才能做出的选择。我们只是两个一无所有的未成年人。”
“这样么。”昂热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的黯淡。
“嘿,别伤心,昂热,我们都还年轻。”
看着昂热丧气的样子,程仪拍了拍他的脸颊。
“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站在世界高处的大人物。我向你保证,那时候你甚至不会记得有哈里森神父这一码事,而对方会为了得罪过我们而害怕的夜不能寐。“
“真的?”昂热激动的语调微微上扬。
“当然,我骗过你吗?”程仪反问。
他立刻摇头。
“所以你要接着去教堂,你要忘掉对哈里森主教的不满,你甚至要讨好他,拿着他的钱去上剑桥,或者去梵蒂冈。这是一条成为大人物的捷径。”
“那你呢?”
昂热站起身,看向程仪的双眼。
“我,我有自己的办法。我也会去剑桥的。”
一个有色人种的流浪儿要去上剑桥这样的学校,这可能是哈罗盖特城这个早晨人们所讲过的最幽默的笑话了。
昂热却对身边的同伴有点谜一样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