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记,到了。”
“嗳,谢谢师傅啊。”
中巴车慢悠悠停在泥地未干涸的水洼旁,新鲜的空气从门外灌入,坐在副驾驶上的书记沈善文跳下车,从兜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钱包,跳出一张破旧的二十块钱递过去,随后又递过去一支特醇黄果树香烟,摆摆手,示意不用找了。
随着微冷的空气进入鼻腔,尹南迷迷糊糊转醒,刺眼的光线进入眼边,让她忍不住抬起手遮了一下。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一声携着笑意的调侃:“还是尹老师心宽些,来这地方支教还能睡这么香。”
“哎呀,你好烦呀,陈璐璐。”尹南挠了几下同伴腰间,调整两次呼吸,觉得胸腔内的浊气都被青草和泥土的香气给填满了。
两人下车,从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拎着。见人都出来了,本来围在车旁边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立刻嬉笑着私下跑开。
尹南东西不算多,行李箱里装着生活必需品和衣服,双肩包里背着一摞书,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给村里孩子们的糖和薯片。
陈璐璐比她多带了个箱子,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沈善文,对方笑了笑,立刻过来帮两位女士提行李。
他们这次来义宁市支教的一共有七名教师,三个去了市里城关镇,两个男教师去了隔壁的酉水县,尹南和陈璐璐被分到临崇县。接待她们的是县书记沈善文,一个年纪不大的下乡大学生,研究生毕业,估摸着才二十八岁左右,五官生得端端正正,说起话来很腼腆。
“我拿就好,拎得动。”尹南笑道。
“尹老师还客气什么,我这些年跟着村里人干农活,不怕没力气。”沈善文将两人箱子一并捞过去。
这段儿到她们住的地方是一小截泥土路,箱子不好推,容易沾上泥,所以两人也就没有拒绝。
东西还是沉的,尹南走了一段路,无意间抬头,看到这暮夏傍晚,天边那行远黛透出一抿浅粉色甜滋滋的腮颔,遍布淡褐色斑痕的烟囱里透出的是农家的烟火气。
“连个路都修不好。”陈璐璐小声在她耳边吐槽。
“你看那边——”尹南推搡了一下她的胳膊,“这里的晚霞是不是很好看?”
陈璐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西边儿的天模糊出一块一块被挑剔却又极具创造力的画家点晕过的油彩,红斑紫霞,像是从洁白宣纸上跃然浮出的绝色与浪漫。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嘛,我第一次见到真的鱼鳞斑。”尹南转头看向陈璐璐。
“是诶,”陈璐璐点头,姣好的面容上眸光与霞色一并清亮,“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陈老师教什么呀?”沈善文瞟了一眼身姿窈窕的陈璐璐,不知是不是晚霞的余晕,耳边有点泛红。
“我大学学的音乐教育,教艺术的,英语也能教。这个你应该问尹老师,人家是申大毕业的,本硕连读,妥妥的大学霸。”
“噢,申大?那是真厉害。”沈善文看了尹南一眼,随后又问道,“那陈老师和尹老师都是申城人吗?”
“嗯嗯,我们都是。”陈璐璐似乎察觉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男朋友也在申城。”
“噢……”沈善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又搭了几句闲话,便没有再开口了。
两人住在学校教职工宿舍整理出来的一间空房间里。与其说是教职工宿舍,不如说是一片弄堂似的平瓦房,和周围的房子挨在一块儿,挤挤攘攘的,路也高低不齐。
地方不大,但该有的都有,也还算干净。三人拉了个讨论组,里面沈善文发了些学生们的资料,尹南点开文件打算仔细看看,就听到陈璐璐的嘟哝声:“不来加回我,又不加回我,早知道就不说我有男朋友了,直接变前男友吧。”
小情侣又吵架了,尹南“噗嗤”笑道:“不是你说要躲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的?”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陈璐璐从椅子靠背上坐直,认真掰扯起来,“我躲是一回事,你找不找又是一回事。我不想让你找到,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不找了。至于这个能不能和好嘛——那得看他找我的态度端不端正。”
尹南在一旁笑得“咯咯咯”的:“行了,恋爱小天才,沈书记在群里说晚上一块儿吃饭,你去不去?”
“我才不去呢,这人不是我的菜。”
二人本来就是一块儿来支教的,陈璐璐不想去,尹南就也推辞了。就近有学校食堂,可以用现金。尹南在宿舍里翻看了一遍语文和数学教材,在脑海中大概形成了个框形图,打算去食堂弄点东西吃。
“别给我带饭了啊。”陈璐璐坐在桌前摆好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待会儿出门去。”
“嗯,记得早点回来,这周围没有路灯。”
陈璐璐愣了一下,随后瘪瘪嘴:“早知道就不来了。”
尹南在门口换鞋,又听陈璐璐问:“我听说你是季教授的女儿啊,你跟妈妈姓吗?”
“嗯,跟妈妈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