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板起脸教训道:“陈老财家都闹了鬼了,你怎晓得这井里没有吃小娃娃的水鬼?”
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登时就老实了,乖乖地跟着爷爷回到大树底下,坐着已经捂热乎的胡床发呆。
沈不渡上前行了一礼,问道:“阿翁,小僧有礼了,请问陈财主家在何处?”
老翁抬起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后生,顿时微微一惊。
世间竟有这等美男子?
剑眉星目,鼻梁直挺,嘴唇薄而红润,肤色白皙细腻如瓷器般光滑,身姿挺拔,气质超尘。
老翁忽然觉得,说书人嘴里的掷果盈车、看杀卫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便是再往前数数,大周、大唐、大隋,到了北周北齐的时代,恐怕这小和尚也能与兰陵王高长恭一较高下了。
老翁回过神来,笑呵呵地伸手指道:“从这里往前走,到了岔口右拐进最深处便是了。”
“谢谢阿翁。”
村里路边人家的篱笆旁,一朵娇俏的小红花冒失地探出了头。
不知是不是那边太热的缘故,小红花除了沾了些陈露,便再未获取水分,此时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沈不渡拔开葫芦的木塞,略略润了几滴水给花下的泥土,随后转身继续前行。
到了老翁所指的尽头,十数间瓦房被围成了一个院子,已然是陈家村里最气派的存在了。
一名容貌艳丽的少妇,正在追着“咯咯咯”直叫唤的大公鸡满院跑。
“你给我停下!”
大公鸡哪肯听她的,扑腾着翅膀摔落几根鸡毛扬长而去,缩在犬舍里愣是不出来了。
见院门口站着一位极俊俏的小和尚,用小臂上衣袖擦着汗的少妇歉意地一笑。
她隔着院门问道:“敢问这位小师父有何贵干?”
“女施主,小僧乃是西行寺的僧人,法号不渡,陈家老大请我来驱邪。”
本是和颜悦色的少妇,听了来客的名头,却多少有些不悦了起来。
但少妇看在小和尚这张怎么都厌恶不起来的脸上,还是维持着客气的笑容,将沈不渡请进院里。
听了院门的动静,便有一位长衫年轻人迎了上来。
“之才,你带这位小师父先坐坐,让仆人上茶汤。”
沈不渡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这姿容艳丽的少妇是陈家的儿媳,如今听这命令的口吻倒是不太像,年龄也不太对的上。
两人行礼,略作寒暄后,陈老财的二儿子陈之才便带沈不渡进了屋中。
陈之才也就是请西行寺派人来的陈家老二,对于少妇神态的微妙变化,倒是颇为尴尬,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态度的变化由何而来。
待从外堂进了内堂,沈不渡方才发现,内堂中竟是停着一口棺材。
见沈不渡有些疑惑,陈之才一番细细解释,方才让他明白过来。
陈家是陈家村最大的土财主,是因为祖辈是参与过北征巫国的老卒,在军功授田的政令下分了不少的田,而随着武周女帝代唐,均田制和府兵制都开始逐渐崩坏,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到了如今,村里的地有七成都是他家的,但陈老财乐善好施,在乡间的名声倒也不错。
前些年陈老财的结发妻子,也就是陈家老大和老二的母亲,患病离世了。
陈老财又娶了一名续弦,便是沈不渡刚刚见到的那位少妇。
本来经过陈老财的辛勤耕耘,那位少妇之前也有了喜,可不知怎地,却意外地小产了。
然后陈家便开始有了种种诡异的事件发生,一开始尚且只是东西被移动、听到奇怪的声响。
可昨日,陈老财却意外暴毙了,还是自己吊死自己的!
这下事情闹大了,陈家人心惶惶。
好在这个世界虽然妖魔鬼怪横行,但也有修行之人,于是陈家连忙花钱去请修行者。
陈家老二便就近请了西行寺,住持三葬禅师把沈不渡派了过来。
而不知是出于竞争还是不信任,陈家老大亲自跑了十多里地,去太平县里请真武宗分部的道士前来。
沈不渡大概了解了情况,而说话间,天色却逐渐地暗了下来。
苍穹中黑洞一般的太阳渐渐隐没,而原先只有淡淡血色的月亮,红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