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员领命退下。
裴彦麟琢磨了片刻,返回营帐。
黑夜就要逐退残霞。
苏星回手心里捏出一把汗。御驾游览,她被责令不能靠近,和其他女眷远远跟在后面。
圣人和节度使夫人都督夫人们漫步在园径。身后是宦官温守珍和女尚书薛令徽,左手畔是爱女裕安公主,褚显真和那些夫人们随行两侧。事先也邀过南平公主,但南平公主心怀旧怨,不肯来。
伞盖障扇簇拥着一群人,衣袂相连,香云阵阵。
众人逦迤步上曲栏,远眺横卧在湖边的霞影。不知哪位夫人说了什么,女帝拊掌大笑,开怀不已。
裕安公主趁机献策,“此情此景怎能没有乐声相伴。圣人,不若召太常音色人来鼓奏一曲。”
即刻有夫人捧她的场,“太常郑中丞善抚琵琶,声名远播,不知妾等是否有幸聆听仙乐。”
时人都知,宫中有女殷红红,一把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名动天下。正巧她也在温泉宫侍宴,时刻待命。
“有何不可。温守珍,去传殷氏。”女帝吩咐左右,温守珍就遣了一名宫女去传唤。
片刻,殷红红抱着一把五弦琵琶翩然行来。
她弱骨纤腰,声若莺喉,向诸位逐一见礼后,将琵琶横举,纤纤五指捏着拨子一扫。
清冽明透的音色响彻山岭,拨挑捺扫,时刚时柔,急转而下时又直冲九霄,如水滴青石,如珠坠玉盘。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宫女已无声无息送上佳酿。
女皇眼角细纹舒展,举起玉斝道:“诸位,请。”
这些夫人都出身不凡,举止得体,深明礼教。她们谢过圣人的赐酒,一饮而尽。
苏星回就在此时,再次见到伺候杯盘的敏良。
经过昨夜鞭笞,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身体也有明显的颤栗,可见那顿毒打伤势不轻。
原是可怜,却也可恶。谁想到他日后得势,为祸朝野,害死她的丈夫儿女。
就是不知这次,他还有没有飞黄腾达的机缘。
一条涓涓溪流在春光中流淌而去,吟吟笑语中,温婉贤淑的女尚书适时道:“圣人,天色已晚,回宫吧。”
女帝欣然摆驾,裕安公主扶着红裙旋旋而下,先行一步在前引路。
苏星回仰面望天,目窥最后一丝余霞藏进乌云。就在此刻,蓬莱松林乍起一群乌鹊。几位节度使夫人也被惊鸟吸引,神色各异。
——鸟起有异,恐藏伏兵。
苏星回愣怔之际,一下想到宫变的途径。她容色大变,“舅娘——”
她脱口一喊,河内郡夫人下意识地望向她。
裕安公主也循声转头,破空而来的□□堪堪擦过她的耳际,射向身后的曲栏高台。
不知谁起头喊了句:“——护驾!”
箭从何射来,还无人看清,宫女内侍一片忙乱,“歹人行刺,禁卫护驾。”
哗变就在刹那,那是一支远程□□,偏离了寸许,射开了一名女郎的高髻。发髻散落,钗鬟滚地,女眷当场昏厥在婢女身上。
众人还在迷茫,一箭紧随其后,当场射穿了殷红红的身体,艳红的血染了女帝一身。先前还在为众人演奏琵琶的娇美女郎未及呻.吟,便抱着琵琶倒进血泊。
巡视的神策军已经闻讯赶了来,但如蝗箭雨接二连三从山林攒射,直接断截了他们的路。神策军犹如困兽之斗,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扎成了筛子。
褚显真一把扯过障扇,挥落箭雨,“薛尚书,带陛下先走。”
薛令徽护着女帝匆忙奔走。附近的女眷早哭成了一团,横冲直撞四处乱走,哪知此地居高不下,根本没有敞阔的地方可以躲藏。
“神策军何在?左右千牛卫何在?”褚显真四处求援,没唤来一个帮手。
“能来早就来了,省点力气吧!”苏星回身上擦破了点皮,正满心烦乱。
她把一群吓哭的小娘子们引到路上,千叮万嘱让她们去配殿。还好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远离御驾,不至于当成活靶子。
“褚五,你护圣人回宫,我来替你断后。”她的舅娘和陛下在,处境十分危险。苏星回和褚显真再三示意,远攻之后还有进攻。
褚显真反应过来,身后已经跳出来几十个臂膀佩戴红巾的神策军,举着刀剑就朝她劈砍。
“你给谁断后,全他爹在我这。”褚显真手无寸铁,气得飙出了脏话。
“那你就等死吧。”
苏星回夺下一把剑,毒舌地回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