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公主!”束攸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住这位九州天命所向的燕室遗孤,他努力按捺杀心,“末将是奉陛下之命,迎公主回京。只要一回朝京,太医自有定论。”
“许长歌没有让你找我。”她的声音极轻,在雨中险些听不见,却笃定得不容置疑,和她五年以来,在明堂垂帘称制时没有区别。
束攸一僵。
为了让新君无后顾之忧,也防止各地诸侯拿永清公主做什么匡扶燕室的文章,他确实是擅作主张来抓人的。
没想到永清公主分娩在即,依然清醒到可以一针刺破他的谎言。
“难道公主不愿与陛下早日团聚吗?”他反问,静待捕捉她红杏出墙,移情别恋的蛛丝马迹。
她不答。只倚在顾预肩头,忍痛呻吟,顾预的唇几乎紧贴着她发鬓。
一个中宫嫡出的公主,一个主掌礼法的太常,都全然不顾礼义廉耻。
束攸看得窝火。
“我已是这样的身子……”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让她在顾预怀中缩起脊背,她仍勉力一笑,“若许长歌知道,你这样逼迫……若我在回京长途之中,有个好歹……他、也不会放过你吧……”
许长歌自然不会放过他。
但如果妻子与别人珠胎暗结、生下孽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忍此大辱。
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帝王。
“公主如此笃定,陛下只对你钟情?”束攸语气更深长,“那公主必定不知,陛下已经册封昔日的常乐公主为贵妃。迎公主回去,不过是为了效仿虞舜,娶娥皇女英,以正皇统罢了。”
车中隐痛沉静的面孔,果然一瞬间,痛失血色。
束攸有些痛快,永清公主薄情寡义,以往将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中,事事掣肘,终于也遭一回报应了。
顾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他不会的,他对公主,一心一意。”
“我……知道……”她一直冷静自持,最后的这句话,却沾染上呜咽。
身心皆是轰然的坠痛,让她连握住顾预的力气都被抽走,意识和血水一同流逝。
顾预心中一沉,温热的液体和血腥气一同蔓延到他身上。眼看她的双眸渐失神采,顾预紧紧拥住她,试图挽回她求生的意志:“公主,过了江,就是毗陵,会稽侯会在那里接应我们。公主说过,要让孩子唤我亚父,我们要泛舟五湖……”
毗陵。
季扎三辞王位,终老之地。
永清实在太困了。
雨水的泥腥和血腥她已分不太清,无边的困意好似又回到了陶景十五年,春三月。
相比此后十年的宵衣旰食,夜不能寐,少女时的她总是爱做长梦。春日里更有东风倚困,蒙头好睡。
“公主!”
仿佛谁都在喊,仿佛谁都痛哭,连天公也多扬下几瓢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