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作为东都,乃大唐第二大城市,南北大运河与黄河在此交汇。以往,山东与江南的财赋贡品依漕运先送至此处,再经黄河转送长安。如今权力中心在洛阳,天下财货便如同万川归海,汇聚于此便不再转移。再加上从西域过来的香料、珠宝、玉石、名马等,又从西京流向东都,于是洛阳繁华更甚长安,一城之内竟设了三个市坊。
不同于长安两市沿中轴线对称,洛阳的南北两市差不多沿洛水对称,而西市却位于洛阳城的西南隅。
西市周长四里,四方各开一门,内有邸店一百四十一区,资货六十六行。坊内胡商使臣、巧工屠贩、骗子流氓,游医卖药的,摆摊卖艺的,各色人等形形色色。每日开坊,人群拥挤,喧闹无比。
这一日未到晌午,从西市北门走出两个华服少女,一人披皮裘,一人衣锦袍。两人虽都摘去了一些配饰,但贵气逼人,一看便知非平民子弟。只是她们面色皆有不忿,好似受了欺负却不能申张。
近听锦袍少女愤愤道:“那个番僧一定使了什么妖法,凡人怎可能凌空盘腿入定?”
这少女是习过武的,也见过一些臂力强健者,自忖没人能有这凌空盘腿入定的功夫。
披裘少女则摇头回应:“曾闻世上并无神魔鬼怪,我看蹊跷正在他拄的拐上,只可惜看不出破绽在哪。”
锦袍少女想了一想则笑道:“也是,都是装神弄鬼罢了。当初我曾遇到身上揣着什么避兵神符的盗贼,还不是被一枪捅了两个窟……”
大概是自觉说漏了嘴,这少女又赶紧改口问道:“怕也未必,你说那个‘三仙归洞’的,到底有没有仙法?若是没有神仙秘法,那些核桃怎么就能在三个碗中瞬移?”
披裘少女则撅起嘴,苦着脸回道:“他果真会使仙法,岂瞧得上咱们那二十文通宝?”
这人身上随便抖落下来件东西都不止一金,却心疼起区区二十文。
锦袍少女嘻嘻一笑:“那可未必。常人的二十文,他未必看得上,公主的二十文掰开能当四十文使。”
原来披裘少女乃高宗李治与则天皇后小女太安公主,而衣锦少女则是千牛备身博陵崔葳蕤。
崔葳蕤因功受封为千牛备身,本来是要护卫在武后左右的,可在陛见后,却被指派给太安公主。其名为护卫,实做玩伴。
太安与崔葳蕤都是稚嫩少女,一个从未有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姿态,一个也未有战战兢兢侍奉权贵的觉悟,两人倒是一拍即合,相处数月,虽不能说情如姐妹,却也是两小无猜、心无隔阂。
两人刚刚在西市凑了些热闹,带的铜钱都输光了,是以满肚子不服气。
太安听到崔葳蕤的打趣,只道:“公主又有什么好?同笼中的金雀别无二致,连出躺宫都要费尽心思。”
听太安说自己像只金丝雀,崔葳蕤不禁弯起眼角,道:“听说前些日子太后那边有一只鹦鹉放出来刚扑通两下,就被猫给叼走了。不让你出宫,恐怕也是不想让你被什么阿猫阿狗给拐走了。”
太安叹了口气,黯然道:“笼子里固然安逸,可那么多规矩……”
见其心情不佳,崔葳蕤便道:“再过几年,待你下降驸马,就可像长公主那样开府建衙做个女主人了。”
临了,其又加了一句:“也不知哪位俊彦有幸迎得金枝玉叶国色天香。”
太安终究是小女孩,听到别人讨论自己的终身之事,难免羞涩,只是见崔葳蕤笑中带有狭促,这才发觉对方又在打趣自己。
只见太安伸手出爪袭向对方腋下,同时嗔道:“我若招了驸马,你不也得同去伺候!”
崔葳蕤平时虽舞枪弄棒的,但体质敏感,最怕别人咯吱,便立即跳开,同时回应道:“别人吃剩的肉再香,我也不稀罕。”
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在街道上追逐打闹,引来过客一片侧目。有不长眼的无赖儿想上去讨些便宜,刚挪动下脚步,便被五大三粗的常服汉子挡了去路,只得悻悻作罢。
嬉闹了一会后,两人并肩而行。
太安叹道:“那只鹦鹉能言人语,素为母后所喜,然其一朝命丧猫口,母后不过心疼片刻。随后又有人贡献上来一只五彩的,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