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不是一个笨人,脑子里会想很多事情。从身边的亲戚朋友,叔叔大爷们身上,他又看到另外一种人生:
六爷爷年近70了还在施工队里搬砖怎么解释?
大林叔给人白打了两年工,一分钱都没挣到又怎么解释?
大鹏哥和花花姐在村里是多好的一对啊,怎么出去以后就分了呢?
鹃子姐可是村里头一个大学生呢,走路时眼皮都不往地上看,怎么听八婆婆说她在城里给人洗脚?
从这个角度讲,出村之后有大恐怖!
对这一点宇文成有着切身体会。
他现在自己一个人过,却不像有些小说里写的是天煞孤星。他父母俱在。十几年前生下他以后,他父母也像村里的前辈们一样,离开村子去新的天地里劈波斩浪了。结果这一劈就把一个好好的家斩成了三块——小两口离了婚,劳燕分飞;把孩子扔给了家里的父亲。
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娶了一个富婆,如今在大城市里开了一个夜总会,黑白通道吃,混得风生水起;母亲当年因为情变伤心,性格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变得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从贩卖地沟油盒饭掘得第一桶金,到如今已经是一家预制菜加工厂的老板了;而他自己呢,和过世的爷爷一起在家里苦守寒窑一十八年!
三年前爷爷临终时告诉他:娃儿啊,别出村儿,也别去找你爹娘。他们都组织了新的家庭,哪一家里也没有你的位置。你去了就受欺负。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过一辈子,娶妻生子,好好的把咱们宇家传承下去,到时候一蹬腿一闭眼,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宇文成觉得爷爷说的挺对,但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必须守着这一个村子过一辈子?凭什么爹娘就可以大鱼大肉?凭什么我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就能幸福的当富二代,而我只能土里刨食?这不公平!
今天因为一场小小的麻将,他又触动了埋藏在心底的不甘,蹲在大石头下面大胆的假设起来:假如我也去外面看看,第一站应该去哪里呢?是老爹在的明市?还是老娘在的冰堡市?
扔掉烟蒂,他又哑然而笑:出去干啥呀?家里那一亩二分地不管了?老屋的屋顶漏水谁来修?再说,总共手里只有1200块钱,恐怕连回来的车票钱都不够吧?还是算了吧。
他长呼一口气,专注的看向山下的村庄,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
然后,天就下雨了。
看样子老天爷也不想让他过得太顺心。
穷乐村是个不大的村子,最鼎盛的时候也只不过有一百来人。如今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或者定居在城市里,村里只剩下了50岁以上和13岁以下的三十多个人。像这样的下雨天是没有人会跑到村后来爬山的,也就没人会过来给宇文成送伞。不过也没什么要紧事,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他干脆就蹲在石头底下避着雨消磨着时间,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天都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