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人躯纯阴、阴阳失济,却是有悖于天道,有亏于仁德,此实为天地所不容。”温逐鹿淡淡言道,“换言之,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极阴之相,如今却出现在了一个大活人身上,这难道不是有伤天和?”
“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现于世间。这也是为何少阴府堂堂七百年宗门,却仅仅只出了两位少阴剑君。”
茶室内暖意融融,温逐鹿的言语却叫人不寒而栗。
唐馥不发一言,静待着温逐鹿的下文。
“那之后,我托人详查了大墨开国时,第一位少阴剑君的生平故事,以期能够探得蛛丝马迹。”温逐鹿从怀中摸出个信笺,“托萧绰燕的福,北地旧都的典籍文献在兵祸之后也留存得相当完好,纵然年代久远,但也真查出些眉目。”
那信笺被温逐鹿置于桌上,信中所写内容,则被温逐鹿以口直述,他的声音微微压低:“第一位少阴剑君,本应是个一尸两命的死婴。”
即便是见惯了天下离奇事的滞雨堂主人,听闻此话,也将眉心深深拧起。
“那母亲怀胎待产之时意外身故,可腹中胎儿竟得以幸存,还顺利长大成人。”温逐鹿手蘸茶水,继续去逗那羽雀,“如若此事属实,那婴孩尚在胎中便已遭阴气浸染,形同死过一次,躯体极阴,便也能讲得通了。”
“原来如此。”唐馥轻吐一口气,“那依温先生所言,现如今这第二位少阴剑君……”
“想来多半也是如此情形。”温逐鹿接过话来,却又将话头倏忽一变,“堂主可曾听闻过‘正剑’蒋湛的名号?”
唐馥点点头,“阿潼的小叔、先帝的挚友、曾经的名门蒋家的庶子,以剑术守正出奇而得了‘正剑’的美名。不过,这位前辈原本便不常行走江湖,国难之时,他身受重伤,此后也就再无音讯了。”
话未竟,唐馥便是一怔,随后更是猛然意识到什么,旋即以极其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温逐鹿。
“原来这便是其中的关窍吗?温先生的意思是……”滞雨堂的主人声音凝重,这般喃喃道,不知是在问温逐鹿,又还是在自言自语。
“堂主这般反应,看来当年金陵城外一战的情形,滞雨堂也有所耳闻。”温逐鹿以双掌轻轻拢住那只羽雀,“蒋湛护送先帝家眷一路南下,在金陵城以北的山涧中被大澄率先敢来的高手截住。”
“以一敌三,蒋湛武功再高亦是独木难支,以至妻儿性命尽丧敌手。若非前来接应的大墨援手到得及时,蒋湛几乎也要身死当场。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故事。”温逐鹿幽幽叹道。
“不过还有些秘辛为世人所不知,但堂主应是晓得的——巧合的是,蒋湛的发妻彼时已经再度身怀六甲,按日子来推算,身故之时,怀胎已近十月。”
“更巧合的是,追杀先帝的三位大澄高手中,第一位是三心宗宗主、‘梅雨妃’梅照衣,而第二位,便是少阴府大府主、‘少阴剑侍’越点星。”
唐馥默然许久,面沉如水,“竟真会有这般造化弄人?”
“所以我说了,这与墨老二的心慈手软无甚干系。”温逐鹿将那羽雀学样有样地放在肩头,“大墨皇帝陛下与静王殿下不是至亲胜似至亲的小叔,‘正剑’蒋湛的唯一血脉,不论如何,墨潼都一定会感兴趣。”
……
风雪之中,墨潼以绛目挑住夏乌的下巴,迫她微微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细细端详起她的样貌。
“像吗?”缴下了夏乌手中的流火后,浅川禾在一旁问道。
“不好说,细看之下,确有几分影子。”墨潼语气淡淡。
夏乌不知这二人在谈论着什么,浅川禾那留力不留手的一刀着实刁钻,一刀斩去,右臂经脉关窍齐断,虽以封穴之法止住了血,却也已是废人一个。加之又失了兵器,咽喉要害还受制于利刃,已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自始至终,也无一人前来援助,想来那些同行的人手,也都被墨潼的布置包了饺子。
她的眸光依旧澄澈,却也多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呆滞。墨潼这记算不上多么高明的愿者上钩、黄雀在后的套中套,着实给了这位年轻而初入江湖的少阴剑君当头一棒。
“剑君姑娘,可还有什么要讲的?”寒风呼啸中,夏乌隐约听见墨潼这么说道。
夏乌笑着摇了摇头,“心服口服。”
“都不挣扎一下的?那行。”墨潼点点头,突兀地撤去了抵住夏乌咽喉的绛目。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