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贤弟,吾实对你那碎岩拳颇感兴趣,何不稍作切磋,以为乐乎?”
方此言毕,未及陆川答应对,陆力蓦然逼近。
一步之间,掌已至陆川胸前,力透掌风,较之适才陆牛之势,更胜多筹。
陆川见陆力说打便打,面色一沉,旋即双臂交叠,护于胸前,以防要害受损。
拳掌相接,陆川顿感臂上压力沉重,剧痛袭来,连退十几步方止,幸而根基稳固,未致仆地。
“玄力乎?锻体六重!?”
站定身形,陆川目光凝肃,注视陆力,沉声而言。
先前一瞬,彼掌微光闪烁,显是玄力之兆,清晰可见!
此意味着陆力竟已达锻体六重之境,且身怀玄力种芽!
陆力侧目视陆川,眉间微蹙,显然对仅凭一掌未克敌手心有不甘。
然其心甚笃,自信五招之内必可令陆川败北。
此乃锻体六重者之自负也。
“陆川贤弟手段不俗,再试一回!”
眸光一闪,陆力显非有意姑息陆川,淡然一笑,复向陆川疾驰而去。
是时,众人皆见其身周微光隐现,不禁倒吸冷气。
陆川睹此紧迫之势,怒意更盛。
方欲咬牙,尽施岩碎拳以硬撼,忽闻厉声斥责,挟怒而来。
“俱止!”
一声令下,陆力脚步戛然而止,循声望去,见一少女自人群让出路中行来,俏颜怒色盈面。
少女红衣翩翩,年约十七八许,较诸同龄稍长,容颜秀丽。
褐发束成马尾,直垂纤腰,双眉微蹙,英气不让须眉。
“陆姗姊至矣!”
四周惊呼四起。
“陆姗姊驾临。”
陆力见红衣少女,亦笑道。
“陆力,同根同源,陆门之内切磋,何必动用玄力?”
陆姗望向场中,蹙眉言道。
“不过戏耍尔,既陆姗姊如此言,自然无碍。”
陆力漫应之。
陆川于是敛拳,呼陆姗姊。
此女,实乃伯父之女也,虽为巾帼,然于陆氏晚辈中,才艺出众,闻之半年前已达锻体六重之境,未知今日是否更进一步。
陆姗之名,即于昊阳镇青年一辈中,亦称上佳,故而在陆府,其地位甚隆,陆力亦不敢稍有触犯。
“与自家手足较技,何足道哉?待昊阳镇猎兽之期至,若汝真有能耐,当与众家少年竞逐,胜之,方显英雄本色。”
陆姗训之,其大姊风范,颇足可观。
“陆姗姊言之有理。”
陆力漫声应之,遂执赤木近陆川,将灵药掷予之,而后以二人能闻之音淡言:
“半年后之族比,吾必入三甲,借此请祖父允准,先与清琳定娃娃亲,故尔需善待清琳,彼乃吾未来之妻也。”
言讫,复似故交般拍陆川肩,笑颜逐开,引陆牛扬长而去。
陆川目送陆力背影,拳渐紧握,寒光闪烁于眸,誓不让清琳委身于此等纨绔!
“欲列三甲,非唾手可得也!”
虽然已被陆力远远超越,然而陆川得玉符在手,心中充满信心,加之不懈努力,必能在族比之前,追及陆力之步伐!
视彼陆力二人之逝,陆姗始迤逦至陆川诸人前,笑容可掬曰:
“陆川弟,无恙乎?”
“然也,多蒙陆姗姊关怀。”
陆川首肯,忆昔陆姗与其父自幼待之不薄,二人之谊固善,但近年来陆姗潜心修行,往昔之密谈渐稀矣。
“适才观汝与陆牛较技,似已至锻体第四重耶?”
陆姗微诧而问,她深知陆川习练未及岁余,短瞬之间达此境,速亦可谓捷矣。
“幸甚至哉。”
锻体第四重,外显之迹难以掩饰,陆川遂坦然颔首,不加隐讳。
“观之,汝似尽得尊府修为之遗传也。”
陆姗笑声婉转,继而色敛正容:
“然则,以汝目前之境,与陆力犹存霄壤之别,闻之,彼三月前已达翠体第六重,玄力种于身内萌生,是以,遇之宜避锋芒,以免挫损。”
“诺,谨记心间。”
陆川未尝强颜,自知目下非陆力敌手,然心中抱持一念,期将来能超而越之!
“汝宜益自勉力,吾亦将返,半年之族比期近矣,汝须倍加努力,尊父对此族比甚为重视也。”
陆姗娇笑,轻拍陆川首,遂与立于一侧之清琳互致问候,摆动马尾,飘然而去,神态潇洒。
“陆姗姊真乃英姿勃发,即便陆力在其前,亦不敢放肆,祖父甚宠之,时而亲授武技焉。”
陆季目送陆姗修长之丽影,心生羡意,言道。
“此皆因尔慵懒耳。”
陆川睨之,未再多留,携清琳转身离去。
陆季随行一段路程,见天色渐暗,不舍而别。
“兄长,歉意甚深,往后吾不再私往采药矣。”
归家山道上,清琳扯陆川衣襟,状极可怜,言道。
“无妨,待吾日后强大,人莫敢欺汝也。”
陆川本欲微责,见少女楚楚可怜之态,心中怒气顿消,摇头苦笑,复又拍胸朗声道。
“吾亦欲修行矣。”
清琳挺秀鼻,忽而言之。
“非言修行使人貌陋乎?”
陆川笑问。
“岂敢,君不见陆姗姊犹存绝色乎?若吾能及她万一,陆力安敢欺陆川兄耶?”
清琳吐露小舌,态甚娇俏,言之凿凿。
陆川笑而摇头,指轻弹清琳莹润额际,诫之曰:
“归家后,今日之事勿复言,知否?”
“喏…”
清琳蹙眉,稚声曳长,余音缭绕山径间。
虽陆川、清琳二人未尝言午后之事,然显然此事未能尽掩。
“午后续与陆牛弟角力欤?”
晚餐时分,陆天置箸停碗,淡然启齿。
闻言,陆川与侧坐之清琳身形俱是一凛,旁立之王嫣亦无奈摇头,以目示意,稍含责备。
“父兮,非陆川兄之过,乃吾…”
清琳嗫嚅而言,面带惧色。
陆天眄视二人,面色无大波澜,其视线独凝陆川,问曰:
“闻汝胜陆牛矣?”
陆川搔首,唯有干笑颔首以应。
“手予吾观。”
陆川既颔首,陆天目中微光闪动,阔掌伸出,握其臂,轻弹之下,素来平静之容终难掩喜色洋溢:
“已达淬体第四重耶?”
陆川硬著头皮,再次颔首。
得此确讯,陆天终是朗声大笑,其笑声中,满溢欣慰与喜悦之色。
见陆天笑得如此畅怀,陆川心中亦是一宽,看此情形,应是免于责罚了。
旁立之王嫣,观陆天畅笑不禁,亦敛唇含笑,以情深怜爱之目视陆川。
其心甚明,陆天于陆川身倾注心血无数。
昔日之事,使其自觉令陆府痛失英才,亦断送陆府之厚望。
故此,性情稍显執拗之陆天,历年殷切期盼能复育陆府之天才。
而其心中最为期盼者,自是陆川矣。
“你晋升至第三重,似乎不过十数日光景,何以如此神速?”
欢喜之余,陆天忽生疑惑。
十数日间,自第三重跃至第四重,这速度实乃惊人。
然而,并未借助任何灵药的陆川,怎能有如此之快的进境?
“吾也不甚明了,自上次服下那炎柳后,便觉平日修炼似是更为顺畅。”
闻陆天此问,陆川心中一紧,稍作踟蹰后,终是面色不变,轻描淡写地扯了个小谎。
陆天闻言,亦蹙眉,炎柳仅止于一品灵药耳,岂能有如此卓著之效?
“莫非陆川之体质特异,于灵药吸收之力颇强乎?吾闻有人得天独厚,其身对灵药摄取之能,远胜常人数倍。”
一侧王嫣笑语道。
“然也,或有此因由。”
陆天点头称是,彼亦曾风闻此事,倘若陆川确具此等奇异体质,则有此修行速进,亦非无稽之谈矣。
“观来昔日实为疏漏,陆川若真天赋异禀,欲于族比中获佳绩,未尝不可能也。”
陆天欣然一笑,手探入怀中摸索,遂取出一卷布巾,谨慎展开于桌面,瞬时馨香四溢,一株呈淡银色之枝叶映入众人眼帘。
枝叶遍体鎏银,而于那熠熠银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抹翠绿液体缓缓流淌,犹如莹莹玉髓焉。
“此乃二品灵药,银丝叶耶?”
睹见银辉闪烁之枝叶,王嫣霎时掩口惊呼。
“此乃二品灵药欤?”
陆川亦好奇心起,侧目观瞧银辉熠熠之叶,而后唇角微牵,似不屑。
此物虽观之不俗,然其所蕴灵气,似未能及玉符渗流之秘液也。
“昨日入山一行,运道颇佳,偶遇此物,嫣,明旦即以银丝叶为陆川煎煮之。”
陆天笑言,未久,面色微变,咳声连连。
“父,儿无需也,父宜留以自愈。”
陆川见状,急切而言。
“无妨,取药之时,遇一顽劣兽类,交手间稍动气血,不足挂齿,且父之伤病,历年已久,此类灵药,效用已微。”
陆天手一挥,续道:
“距族比仅余数月,尔当专心修炼,勿再多言,灵药之事,父自有应对。”
陆川望向平素严厉而今含笑之陆天,眼眶微湿,遂不多赘言,轻点其首,心下默语:
“父,请安心,儿必不让您失望。”
“夜已深,且休憩去,明朝还需勤练。”
陆天手一扬,吩咐道。
“诺。”
陆川应声,遂与清琳离席,出门阈外,陆天之朗笑犹绕梁未绝,此等欢声,久旷两耳矣。
握拳轻试力,陆川侧首,方欲嘱清琳归寝休憩。
忽见彼颜,粉琢玉砌般娇嫩,霎时转苍白,寒气缕缕,肉眼可辨,自其身渐渗,周地遂生细碎冰屑。
“清琳,寒疾复作欤?”
陆川感其体透阴寒之气,不禁颤栗,继而色露焦虑,言曰。
“然。”
清琳轻啮银牙,纤弱之躯颤不已,稚颜之上,痛楚难掩。
“吾唤父来!”
陆川始急语。
“勿需。”
清琳闻言,速执陆川衣袂,寒气瞬结薄冰于其衣,续曰:
“无益也,父难得欢颜,勿扰其悦,吾耐之可矣。”
观清琳面色苍白,陆川心疼不已,沉吟片晌,终颔首。
清琳之言不虚,即便召父前来,亦无助于事,唯增二人忧急耳。
此寒疾发,自幼困扰清琳,周期性至,阴寒之气浓烈非常,侵体则痛彻骨髓。
十数载以来,其所承受之苦,难以计数。
而对于此阴寒,即便陆天亦束手无策。
昔年他曾妄以玄力强驱,结果却致卧榻半月,方驱此怪寒于体外。
故而,清琳寒毒发作之顷,三人唯有心中如割,目睹其蜷缩颤抖而无力援手。
“吾携汝归寝。”
陆川观清琳僵于寒毒,近乎不能自已,忽躬身将其揽入怀中,疾趋奔向邻近之室。
及入室,陆川速置清琳于榻,旋即旁侧急搓双臂,盖因双臂业已麻木,痛如针刺。
“兄长,君且归,吾能自持。”
清琳以薄衾裹体,弱声言之,言间颤抖愈剧,此次寒毒似更盛矣。
“寒哉…寒哉…”
清琳小首微露衾外,面色苍白,发间皆凝霜花。
陆川立一侧,目睹此景,焦虑若蚁灼热锅,榻边徘徊不息。
俄而,足步戛止,终狠心咬牙,鞋履弃之,跃上榻去,紧拥清琳及其衾,不使稍离。
修为之士,气血充盈,陆川欲以自身之内热,稍解清琳之苦楚,虽自觉效或微,然目睹清琳独受寒气肆虐,心实难安,不忍弃之于此。
“兄长,勿为哉!”
寒气侵骨,致清琳神志恍惚,感陆川之意,霎时清醒,急止之。
彼深知体内阴寒之力何其强矣,陆天之地元境尚且困此寒气,况陆川仅锻体四重之躯耶?
“勿忧,吾无碍。”
陆川牙关紧咬,力抱清琳,虽有衾褥相隔,犹觉怀拥万载玄冰,刺骨寒冷,若利针攒肤,痛彻骨髓。
未几,陆川之身亦颤栗不止,眉间生白霜,齿颤不已。
苦虽难当,环抱清琳之臂反更紧固。
清琳枕陆川胸前,目随其颤动身影,贝齿轻咬朱唇,泪光闪动,而心田深处,暖流暗涌。
自知出身孤苦,然陆川一家待之若至亲,温情脉脉,感人肺腑。
“谢矣,兄长。”
神思渐迷,清琳双眸缓阖,低语呢喃。
寒霜于陆川之身愈浓,其意识亦随之恍惚。
然则,昏沉欲眠之际,胸前忽生异象,吸力骤现。
彼觉体内猖獗之阴寒之气,竟为是力所吸,无一残留。
钻骨之寒,速离其体,陆川朦胧之意复归清明,望臂上消融之寒霜,愕然片刻,急解衣襟,见贴身玉符微光闪烁,隐隐透出凉意。
“此玉符吸阴寒之气耶?”
陆川眨眼,面露喜色,未料连父亦无可奈何之寒,竟为玉符所解!
陆川惊叹之时,怀中昏迷之清琳,轻吟一声,目徐启。
瞬间察体中变化,惊呼曰:
“寒气退耶?”
“似是也。”
陆川搔首,遂释清琳,笑言:
“退便好,早歇为宜。”
“兄长,谢矣。”
清琳望陆川笑靥,俏面微赧,低语道。
“自家手足,何须此言?”
陆川拍胸,朗笑中颇有丈夫气概,随即观天色已暮,不复赘言,向清琳挥手,遂转身跃出室去。
清琳目送陆川背影远逝,若小佳人般伏于榻上,慵懒之态中略显妩媚。
纤手托腮,玉足皓洁如琼,轻轻摇曳于后,嘴角挂浅笑,甜意融融。
陆川离清琳居所,即刻奔回自己房内,首紧锁门户,而后解胸前玉符,借灯火之明,见符中凹陷处,竟嵌三粒豌豆大之乳白晶石。
陆川谨持取出这三粒乳白晶石,入手冷冽刺骨,寒气透掌心而散,其寒几可比肩清琳体内阴寒之力,然此晶中寒气,似更温婉些许。
“此应为自清琳躯内抽离之阴寒气所凝也。”
陆川执三晶于掌,面色沉思,此阴寒之气,较之清琳躯内时狂猛大减,殆至人可纳之境矣。
虽距坤元境尚遥,陆川心知肚明,一旦踏坤元,首务乃吸纳天地寒煞,使之与体内玄力交融,攻力倍增。
及至乾元,则需采阳罡之气,终致阴阳调和,玄丹始成。
于坤元、乾元二境,寒煞、阳罡之气实为关键。
且天地间,此二气亦分三六九等,品阶各异。
众人多直取天地阴阳,以其便易简洁,然其威势稍逊,盖非常之阴阳难遇难求也。
当然,资财丰厚者,或能专享异种阴阳,较之同阶高手,自是更胜一筹。
此外,于坤元及乾元境所纳阴阳二气,其质愈高,则所凝玄丹愈劲矣!
是以,资厚者咸竭智尽力,以求天地间殊异阴阳,期令所结玄丹,品轶更上一层。
陆川虽未目睹所谓寒煞之气,然手中白寒丹之质,必超乎自然间寒煞远甚,此断然无疑也!
或可言,其内含寒煞,已达三品乃至更优。
而此,于坤元境之高手,具无可抗拒之吸引力焉!
“此寒丹或可密予父用之。”
陆川舌舐其唇,目炽如火,凝视手中三枚寒丹。
今陆天既退至坤元之境,若能纳寒丹中寒煞之气,其实力必有增进矣。
然则先行之事,治陆天体内之伤也。
迟则愈弊,此理昭然。
“吾须觅机于近日,以玉符液疗父之伤,试其能否痊愈。”
时下陆天身伤甚重,历年累积,于其躯损莫大焉。
此伤不除,陆天欲安吸寒丹寒煞之气,难矣。
“父若复昔年之威,于陆氏家族中地位亦将瞬时回复,经年累月,陆家中达乾元之境者,仅三人耳。”
乾元之境,于昊阳镇内,皆可谓高手。
于此地,一势力之强弱,首重乾元强者之多寡。
故陆天若重归乾元之境,非但地位复振,且其颓丧之态,亦当一扫而空。
此乃陆川、王嫣、清琳三人所殷殷期盼之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