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上的水手潜入河水之中,以防他们袁门中弟子暗中施手段,凿破船底让合船之人沉尸运河之中。海查布则负手于后静看动静,等待好消息。不过一会儿,河水泛起鲜红,那是人的血。迟迟不见水手上来,海查布惊觉便觉大事不妙,必是下去查看的水手出了事。果不其然,一个水浪翻打,只见一具水手尸身浮在河面,接着又是接二连三浮上水手尸身,只见他们人人胸口都有一个窟窿,显见是在水下为人所杀,定是袁门中弟子所为;他们是认死和官军为敌!这真是忤逆之极,可恶之极也。海查布顿足嗟叹。对过木船之上那汉子又自阴冷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位堂堂额驸今日栽在我陈宜中手中,——将来少主有知定当褒奖在下!”
秦于卫眼见座船下沉,没到脚踝,心下不由地震惊,脚下一跺,身子借力撑起,已然跃上陈宜中的座船,紧接着丐帮四大长老也跃身而上,人人卖弄武功,都是身轻如雁,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只看得官船中兵士喝彩。秦于卫心中得意,长声喝道:“陈宜中你身为袁门中人,却行此不义之举,非人哉!”陈宜中冷笑道:“非是我不仁,而是你不义,试问朝廷对天下百姓人人尽知,你难道不知,反而助纣为虐,实为可耻,还大言炎炎,说什么不义?我看你才是那个不义之人,便该当自栽,以谢天下;可是你反而不知廉耻,苟活世上,真是可耻之尤也!”
执法长老陈元龙执杖而出,迎风一摆,然后顿了一下船板,喝道:“无礼贼子!你何等身份,不过袁门中弟子,胆敢出言不逊,罪该万死!识趣地话向我们帮主叩头请罪,你们少主袁承天也是不成,否则死不葬身之处!陈宜中见丐帮众人恼羞成怒,呵呵笑道:“不防!如果我们少主在只怕一掌拍死你们!他生平最痛恨鞑子,尤其害民的狗官,那可说见一个杀一个,决然留他在世上无辜害人,否则天理公道何在?”那边海查布座船渐渐沉下去,不出片刻几乎便要到腰间。海查布叫道:“秦帮主还不杀了他们这干乱党逆贼,咱们好脱身而去!”他的话外之音自然是将陈宜中他们杀了,夺取座船平安离去。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天真了些,他也不想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否则这陈宜中也不会公然劫杀官船和朝廷命官。
陈宜中道:“今日杀贼,有死而已!”陈元龙竹棒轻点,不待帮主秦于卫说话已然“白蛇出洞”一招点向陈宜中眉心穴道,要取其性命。陈宜中冷笑一声,低声道:“为奴的家伙。”陈元龙听他说自己是奴才更是火冒三丈,手中竹棒更不留情,嗖嗖地几式变招,处处不离其要害穴道,恨不能一棒将其毙于竹棒之下。可是陈宜中每每从间不容发之际脱险而去,让其不能得逞,这下更加让陈元龙气恼,心想:我堂堂丐帮执法长老竟不能拾掇下这陈宜中,以后传扬到江湖之上自己何以立威立名,只怕要遗笑后人,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陈宜中拿下,那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他抱着必杀之心,所似竹棒便不似初起之时绵绵似无力,而今凌厉非常,冷风砭人面。
陈宜中初时还可变换招式应敌,可是时间久了便有所不能,毕竟这陈元龙是为丐帮的四大长老之首,位列执法,所以并非浪得虚名,处处透着狠毒,一种不死不休的状态。陈宜中久了便力有不逮,事有不能,招式动作难免拙劣,一个不小心被这陈元龙一竹棒点中腿间环跳穴,再不动行动,扑通一声跌倒在船板之上,手中兵器脱手而飞,又自扑通一声落在运河之中。
陈元龙见一招得机,心中一喜,心道:“陈宜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认命吧!”他竹棒左右分点其双目,要这陈宜中成为盲人,不能视物,这下不可谓不歹毒,陈宜中腿中环跳穴,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受缚待死的份。船上袁门弟子见陈宜中危殆,一拥而上,挥刀砍向那陈元龙。陈元龙更不向背后去看,手中竹棒反转向后扫去,噗噗将袁门弟子悉数点中身上穴道,一个个不得动弹。陈元龙长笑声中,竹棒又回转手中向那陈宜中双目点去,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不可!
陈宜中不能动弹,似乎只有就戮的份。可是便在此时夜空中嗤嗤声音,有石子凌空飞至,击弹陈宜中被封住的穴道。这下大出众人意外。陈元龙不自禁地怔了怔,便在这当口,陈宜中身子得其便利,忽地左手抓出,正将那陈元龙手中竹棒攥在手中,口中喝道:“你还不撤下。”陈元龙一时怔然,竟被陈宜中夺去,只见他随手一抛,掷于运河之中。陈元龙见状气得一顿足,气恼之心无以复加,左足飞出直将陈宜中踢翻在地。陈宜中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威名赫赫的丐帮执法长老也不过如此!”其实非其不能,只是这陈元龙一时分神,被陈宜中取巧得了便宜,若论真实本领这陈宜中未必能得手,可是这话陈元龙又不能说出口,只有哑子吃黄莲自苦;可是他又一想不对,明明有人用石子解开这陈宜中被封的穴道,否则他早己死在自己手下,又岂够向自己挑衅?他想到此处,便向黑暗中喝道:“是英雄好汉何不现出本来面目,何必躲躲藏藏,仿佛见不得人!”可是黑暗中并无人回答,只有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秦于卫道:“陈长老何必多所费话,手起掌落料理了也就是了。”陈元龙一掌拍出,如果这一掌拍住陈宜中头脑非死既伤不可。陈宜中岂能由他得逞。他身子一侧,向一旁闪过,不防这陈元龙此招乃是声东而击西,一掌眼见拍到头脑。不防夜空中又是二粒石子一前一后飞至,来势迅捷,正击中这陈元龙肘间穴道,一时不得动弹,便自抬着不可落下。陈元龙这动作甚是可爱尴尬,让人见了哭笑不得。
秦于卫见有人几次三番戏弄本帮长老,不由大声斥道:“无理取闹的贼子,有胆量现身,何必鬼鬼崇崇?”可是黑暗中依旧无人回答。他大踏步而前,他要挥剑杀人,看看那人敢不敢以石子坏自己好事。
此时节海查布座船已沉没,还好他们众人将船板卸下人人站在厚厚的船板之上,在河面浮动,否则人人非葬身运河之中,因为他们武功有限,不能如那秦于卫和丐帮四大长老一般跃身到陈宜中的大船之上,不然他们早已跃身过来,又岂能人人尽在船板之上浮动,显得狼狈之极。
陈宜中这时手脚已活络,见这丐帮帮主秦于卫仗剑来杀,心想:索性将船炸翻,让他们人人葬身河底!他身子一个纵跃,来到大船一侧,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了火星将隐藏在甲板之下的火药的捻子点燃。耳轮中只听轰烈一声巨响,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火光中只见众人都落身在运河之中,都在游弋,试图逃命,只可惜他们那会水性,人人只有在那扑腾,不得要领,反而向下沉去。这火药爆炸波及海查布他们,人人又自落入水中。清心格格本来在一块木板站立,这次波及,便跌身于河水之中,不得张口喝了几口冰冷的河运,待要吐出,已是肚腹之中翻江倒海般难受,随之意识浑浑沉沉,但是迷离之中感觉仿佛有东西牵引自己在踏波而行,又仿佛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托着自己上浮水面而去,待要回头去看,只是黑暗迷离中看不太清楚,隐隐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过一会,她实在又疲又困朦朦胧胧之中失去了意识,只是听到河面之上有人嘈杂不知说些什么言语,仿佛是求饶亦或是骂着直娘贼之类的恶毒的话语,渐渐由近而远,渐渐渺渺茫茫不可见,又过一会,仿佛到了岸,再下来的事情,她便不知晓,因为此时的她已完完全全没有了意识。
东方泛白,天气犹冷,虽然这里是温柔水乡,只是目下季节是隆冬交九,北方已是满天大雪,冷彻寒骨的时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因为天气实在寒冷,所以人人避在家中;而此时江南虽非降雪,可是亦是寒冷时候,其实南方不是不下雪,而是极为罕见,所以万物有的叶子还绿,只是气候较冷。
清心格格觉得实在困倦,疲惫地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又过一会她闻到股浓重汤药。她心中好奇,这汤药为谁熬。忽地她感到身子发冷,头脑浑沉沉说不出的难受,这是风寒的症状,只有汤药投喂,其它办法只怕无功!
她想要努力支撑身体,只是先前在水中挣扎所力力气还未恢复,不由地又倒在榻上,啊呀叫出声来。这一声惊叫,惊动那人,只见熬煮汤药的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清心你莫要动……”这句话传到清心耳中,不由身子一震,这不是袁大哥又是谁?袁承天见她还要强撑,便道:“清心你此时不要用力,否则你体力恢复只怕更慢,于事无补!”清心格格低声喃喃道:“可是……海查布他们……”袁承天道:“他们都不是凡人,所以虽然当时身陷运河之中,虽然一时不得其便,但于性命终是无碍,所清心你不必为着他们担忧。”清心此时已支撑起身子,倚墙而坐。因为袁承天害怕她一岔了气息,所以便出手相助,帮她坐起。屋内光线灰暗,不可见得是两个人此时的内心忧伤。
又过一会儿,袁承天啊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怱怱别她出屋,只见外面空空如也,抬头只见不远处运河之上只见沉于河中的,船板碎裂,沉浮于运河之上,显得狼藉不堪,只是不见人踪。他暗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时糊涂忘了袁门中弟子安危……那陈宜中……”只为只身救清心格格以至于忘了运河之中还有袁门众中受困的弟子,现在都不知他们生死如何?
他回转身,只见清心此时已努力走出大屋,在寒风中看着他,那眼眸深处分明有欲哭还休,欲悲不成的神情,透着无比悲凉。袁承天怕她更着风寒,疾步而至,扶持于她,说道:“清心外面风寒,你身体虚弱,更加受不得凉气,否则风赛便行加重,你何苦来……”清心凄声道:“袁大哥你为了我,而不顾及袁门弟子安危,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测,清心于心何安?”
袁承天见清心格格凄楚的样子,安慰她道:“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于江湖经验熟稔,料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大可不必过于内疚……我救你是心甘情愿,不为其它……”清心见袁承天面目如昔,只是鬓角有了白发,大约是这些年他一个人奔走呼号,天下偏是无人响应,也许世人都懵懵懂懂惯了,便习以为常,所以都爱惜自己,于什么民族大义都看得淡了,可是在清心看来他久经忧患,将世事也看得轻了,可是心中总有那种不灭的信念,可是袁承天却是觉得自己这些的作为未必无功,却是有罪,因为他这些年奔走江湖倡仪反清复明可是收效甚微,于袁门事业似乎作用不大,觉得自己这些年碌碌无为,耽于事业,是为罪人,可是虽然有时也心灰意懒,可是每当此时便想起先祖袁督师的话: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心想自己只是受了小小挫折,便如此不堪么?将来有何颜面见先祖于九泉?
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言回到大屋之中——这是人家废弃的大屋——因为世事萧条,百事凋零所以乡下废屋便多。袁承天让清心格格吃了汤药,便要走去。清心忽然开口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运河之上?他不是在京都么?袁承天苦笑一下,长长嘘了口气,不无感慨道:“清心我在京中听到有消息说皇帝派这位额驸前来杭州要缉捕袁门中人,你想我能安心在京都么?所以便装扮小厮,混入海查布他们的座船,其实我对海查布并无恶意,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受命而来,不得不为之,也许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背后摄政王操控,清心你不觉得摄政王多铎现在愈来愈胆大妄为,有不臣之心,觊觎之心,你可要让你阿玛小心在意——因为他们四大顾命大臣是摄政王的阻碍,所以他未始不会厮机下手……”清心见袁承天所言不差,说道:“有时我也劝阿玛向皇帝谏言,约束摄政王行为,因为他过于干预朝政,有时不经我皇帝哥哥同意,便私下旨意褫夺与他意见相左的官职,有时甚至将其流放边疆,以为惩戒,而皇帝哥哥竟然不闻不问,无动于衷,仿佛这摄政王可以任意所为?袁大哥,你说可气不可气?我记得先前皇帝哥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究竟不明白何时皇帝哥哥变得如此懦弱了?”
袁承天道:“你皇帝哥哥不是懦弱,而是韬光养晦,便如那当年越王勾践,隐忍不发,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皇帝哥哥天纵之姿尤胜那越王勾践,清心你不知道而今京畿之地遍布摄政王眼线,如果皇帝稍有动作便为察觉,那么他如果一意孤行,则皇帝危殆!所以当今皇帝已然身处险境,不可以意气行事,否则动一发而牵动全身,未杀贼而为贼所弑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目下你皇帝哥哥只有隐忍,只待将来时机一到,诛杀殆尽,只怕又是死亡枕藉。”清心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想难道真如袁大哥所言?
袁承天见她神情之间透着不信,心想:从来的帝王少有仁慈,多有权谋,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了?便如那李世民手刃同胞弟兄,又自诛杀子侄不可谓不毒辣,想想连自己的弟兄都可以诛杀的人又岂会对旁人仁慈?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否则这位清心格格又当卫护她的皇帝哥哥,不许别人妄自菲薄于他!这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