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下课回家记得帮我带雪糕！”

小女孩略显稚嫩的声音在一片草原上回荡，这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但是上面的草不是绿色的，而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鲜红色。远方和草原连接在一起的天空，也是诡异的漆黑色。

亚不烦站在草原中央，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这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后来自己每来一次，草地就在变红，天空也在变暗。

“小葵？是你吗小葵！”

亚小葵是他的妹妹，她死的时候，亚不烦刚上高中。而她本人小学还没有毕业。

......

那是一场震动全省的大火，新闻播报了好几天，报纸也上了头条。而大火发生的彼时，亚不烦正坐在高中晚自习的教室里，百无聊赖地转笔，想着晚上回家要吃什么宵夜。

“不烦，你听说了吗，好像我们市有个小区着大火了，就刚才！”同桌李响是一个嘴碎的小个子，此时正一遍低着头刷手机，一边和亚不烦聊天。

亚不烦懒得理他，这个人嘴里一天会蹦出来八个新闻，其中有七个都是假的。

“我靠，不烦，富源小区，这不是你家吗！”李响的声音突然高了一度，引来了班上一些同学的侧目。

“什么玩意。”亚不烦白了他一眼，从他手术把手机抢过来，手机上播放着一个视频，晃动幅度很大，一看就是用手机录的，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小区的冲天大火，从滚滚的浓烟里，亚不烦看到了自己家的轮廓。视频里也有拍摄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恐慌：“富源小区，着大火啦，消防车，救护车，都出动了！”从拍摄者说话的声音间隙里，能听到消防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亚不烦一只手迅速抓住李响的小臂：“响，啥时候的视频！”

“这是我大舅给我发的，就刚才啊，我大舅朋友拍的，真的，骗你我是狗！”李响也急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亚不烦随手把手机往李响的课桌里一丢，倏一下站起来，飞一样地从后门跑出了教室。

留下李响攥着自己隐隐有血渗出的小臂，嘟囔道：“不烦手劲这么大吗，疼死我了，嘶。”

亚不烦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门口的了，他没有打车，学校离家不远不近，但是他仍然记得，他到的时候，消防才刚刚拉起警戒线，救护人员也只刚刚匆匆下车。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能跑得这么快，到得这么早，他只记得消防人员把满面泪水的他拦在警戒线外，不停地和他说，请相信我们消防人员，别进去，里面很危险。

从收到父母和妹妹死讯以及尸体下落不明，很可能是烧成灰烬开始，亚不烦就变了。他从一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身边的朋友也渐渐因为他的性格和他疏远，说的上话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他拿到了政府的补贴，因为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这是一笔不小的钱。他自己租了一个房子，学校也因为这件事情不再收取他的学费，老师和同学哪怕正在谈笑，看到亚不烦也会闭上嘴巴，所有人对他的经历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去安慰他。那一年，他16岁。

后来他就开始频繁做这个梦，梦里的草原是他的妹妹亚小葵出生后不久，还在襁褓的时候父母带他去内蒙古旅游的草原，一望无际，和蓝天相接。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高大的背影，爽朗的笑容，母亲抱着襁褓里的亚小葵，眼镜弯弯地笑着，自己半大不小，对着天空比耶。这一幕被定格成照片，只是肯定烧毁在了那一场大火里。

今天晚上他又做梦了，亚小葵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火灾那天早上他出门上学的时候的那句“哥哥，下课回家记得帮我带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