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您是阿公！”

不过，我的鱼脑袋的浅显的思绪又被刚才的疑问给占据了：

“但是，我怎么对阿公的声音感到这么熟悉呢？难道，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我就听到阿公呵呵地笑了。

阿公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啊，你当然是焰仙，那么，你，还记得你的前世吗？”

“阿公，我终于见到您了，可是您为什么叫我蓝仙啊？我的前世？”

我想靠近阿公，可是我的鱼身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稍微游几米就被有力地顶了回来。

阿公静静地看着我，他的金色的鱼身在水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叹了一口气，低沉着嗓音说道：“是啊，你也叫蓝仙，那个痴情倔强的蓝仙，那个因为我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和知心爱人的蓝仙。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凭借我的法力，还你一个迟到了几百年的公道了。”

阿公稍微换了个姿势，叹息般地吐出一长串的泡泡，那泡泡漂浮到空中，一个一个灯一样地亮一下，又转瞬熄灭了。

然后阿公开始缓缓地给我讲起我的前世。

四

你的前世叫蓝仙，你不是一条鱼，你是一个人，是一个漂亮帅气的小伙子。呵，对我来说，你是一个意外，是一件我一时高兴，给人类送去的赠品。

你本来是我居住的天宫里的一朵仙界的梅花。我知道你已经完全忘记了作为仙梅时你的无限的魅力。你长得蓬勃而有朝气。每天，你从你的花芯里释放出清澈香甜的烟雾。你的花瓣是我最喜欢的早点。我吃掉一瓣，你又会长出一瓣。呵呵呵，反正啊，就像人类割韭菜一样，你总在长出新的花瓣，以便供我享用。哦，还有啊，你们花与花之间还可以随意离开枝头，串门聊天。这个时候，整个梅花园里就会响起宛转悠扬的仙乐，那是你们聊天后自然形成的乐音。聊累了，你们就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枝头，打盹或者冥想。

哦，忘了说了，你是你们梅花家族里唯一一朵纯蓝色的梅花。你的蓝色像水一样透明，又像丝绸一样闪着光亮。你的蓝色的花瓣上有隐隐的浪一样的波纹，有时像流动的乐谱，有时又像一张一合的翅膀。可以说，在我们天界，你都是少有的，让人称奇的花类，我对你的喜爱超过了其它任何东西。后来我想尽办法又在梅花树上培育出了和你一样的几朵蓝色的梅花，但是却无法培育更多。你们像多胞胎兄弟一样，每天陪伴我度过最惬意的时光。

五

那个时候人类有一个皇帝，据我了解，他在位时荒淫无度，从来都不理朝政，搞得整个国家一片乌烟瘴气，战事不断，民不聊生。在他身患顽疾之时，他感到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他怕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荒唐与纵欲，死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或者投胎变成野兽。这巨大的惊恐让他寝食难安。他想找到一个能够完全解脱自己的办法，于是整日苦思冥想，不思茶饭，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的最完美的办法。在他病入膏肓之时，他差人掠夺了整个国家所能找到的全部金银珍宝，把它们统统投入到一个巨大的冶炼炉子里，分秒不停地冶炼了整整一百天。终于，一个比夜明珠还要炫目的宝贝就被提炼出来了。临死前，他像吸食一束光柱一样地，张开大嘴，拼劲最后一点阳气，把这个宝贝吸进了肚子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咽了气。

嗯，就是我不说，你也应该能够想到吧，这个宝贝后来成为我的了。那个死去的皇帝的鬼身，把宝贝涂成炭黑色，涂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又包裹进黑色头巾里，也是包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他把头巾戴在头上，从来不敢拿下。哦，即使这样，这个死鬼无论走到哪儿，还是会洒下一连串的光粒。那光粒像火一样，在空中发出丝丝的声音，惹得其它的鬼魂都躲得远远的。他历尽千辛万苦，打通各种关系，最后终于找到我这儿来了。

他来的那一天，我正捧着从你身上摘下来的蓝梅花瓣，饶有兴味地嚼着。

他跪着，挪进我的宫殿，然后请求我给他重生。他希望我能免除他的罪恶，使他继续投生为富贵之人，以此为条件，他愿意把他头上戴着的宝贝献给我。然后，他请求我的侍从把他领到宫殿的暗处，只把头露在外面，以便让所有仙人都能看清楚他的操作过程。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高高的头巾，双手捧着，又请求侍从另外找来一个乌黑的木匣子，套在他的头上。

他戴着木匣子，摘下来的头巾包裹被他紧紧地搂在胸前。

他仍然跪着，扭动着鬼身挪到正厅，颤颤巍巍地对我说道：

“尊贵的神啊，这个是天上人间唯一的一件宝贝。现在我是它的主人，即使这样，因为我是鬼的缘故，它的光照还是会伤着我。所以我必须遮住我的眼睛。如果您答应帮助我，我就把它献给您。

然后，他摸索着，快速解开层层包裹着的头巾。不久，我们看到一个黑球出现在我们眼前。

他拿过侍从递过来的刀，再次摸索着小心刮着黑球，慢慢地，一块亮出现了，射出粉红色的光芒。又一块亮出现了，射出橘黄色的光芒，然后是青蓝色的，深红色的，绛紫色的，橙红色的，艳绿色的。哎呀，颜色太多了，我已经来不及辨别了。

终于，一个完整的晶亮的圆球，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整个宫殿瞬间变得光芒四射，幻影绰绰。

在射出的不同的光影里，变幻出各种生动的影像。有衣袂飘飘的美女，有迎风摇曳的绿树，有奔跑嬉闹的动物，有翩翩飞舞的蝴蝶。那些影像总在变幻，好像是把不知哪个远方的景致拖到了眼前，怎么看都看不完，怎么看也都看不够啊。

我哈哈大笑着对他说道：

“那么，说出你的愿望吧，你想投生到哪儿我就送你去哪儿。”然后，根据他的请求，我把他投生到了南方的一个富有的宰相家，打发他走了。但是，考虑到他上辈子的恶行，我仔细考虑了好久，然后才忍痛摘下了你，笑着跟你说：“人间不能总由恶霸掌控啊。我想，我得忍痛割爱了。这个事只能派你去做了。你也去人间待一段时间吧，因为你的魔力是原生的，比你的弟兄们要大一些，所以，你去抵制一下他，过段时间，我再召你回来。不过，你可不要做得太过哦。不然的话，我会惩罚你，让你永远也回不了天宫了。”

六

就这样，你成了蓝仙。但是，因为你后来向掌娃泄露了我在天宫里的秘密，给我带来太大的困扰了，我就在你刚成年时收了你。我不但要了你的命，还让你投生为一条有着人类复杂情感和长久记忆的鱼。唉，那时的我真的是个天下最大的大恶棍。我让你成为一条吸引人的漂亮的鱼，还让你永远处于刚成年时的状态。我让你的爱人继续投生为漂亮的女孩，而且是一个没有完全脱离前世记忆的女孩。不过，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成全你们，而是为了折磨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爱得很深。于是我还设计让你们再次相遇，并且让你们循着前世朦胧的记忆而再生情愫。但是你们一个为人，一个为鱼，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可以朝夕相伴的亲人或者情真意切的爱人。即使她只想把你作为一条鱼带回家养在鱼缸里也不行，因为一旦离开了大海，你就会迅速死去。所以，你们虽然心有感知，却不能相守，唯有在短暂的相会之后，留下无止无尽的苦苦相思。

我就是这样，让你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满怀着一颗对前世爱人炽热的爱的心，却又因为不能得而备受煎熬。而你爱的女孩也是。你不知道，自从与你在海边第一次相遇之后，我用梦来引领她不断地回到她的前世，让她反反复复沉浸于那场生死诀别的痛苦中。有一次她从梦中哭醒，哭得肝肠寸断，吐了好几大口血，差点死去。而这，都是作为毕罗神的我在被上帝监禁起来之前，就设定好的，折磨你们的程序。

后来，上帝以最严厉的方式惩戒了贪婪成性、罪大恶极的我。待我脱胎换骨，成为了海上的掌门人之后，我想起了你。我想，我不能就这样继续无动于衷地看着你们备受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了。我得让你们俩真正走到一起，获得幸福。可是，我以前给予你们的惩罚期限还没有到，就是我自己也没法解开那个魔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相互爱恋，又备受不能相守的煎熬。除非你自己肯主动出击，经受住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最终破除戒律，获得新生，这样才能提前结束那样的相思之苦，脱胎成为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与你的心上人永结连理，相伴终身。所以啊，我一直在等你，我希望你能早点来找我。

七

作为前世的蓝仙，你那时的家在海边，你的父亲以捕鱼为生，母亲在家织网和做其它手工活。日子虽然不是很富有，却也是衣食无忧。而且你的父母特别爱你，你父亲教会你捕鱼的本领，也教会你各种航海知识。你从小就特别喜欢海，几个月大的时候就随父亲出海，看父亲捕鱼。人们都说，等你长大了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捕鱼高手。可你不仅仅只是想学会捕鱼，你还想成为一名海员，一名可以驾驶着巨大轮船，自由航海于世界各大海洋的勇敢而睿智的海员。

在你十岁那年，有一天，趁父亲出海捕鱼，母亲忙着织网的时候，你实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溜到了一艘靠岸的大船，在里面一直待了一整天。

这条船好大啊，完全是你心里曾经构想的那种样子。你一下子就被它深深吸引住了，再也不想离开那条巨轮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你决定不回家了，你要随着这条船远行。这样想好之后，你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然后，你在船的底层发现了一个空空的木头箱子，你想都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把箱盖盖上。

其实，这条船上有好多人。那天，船停靠在离你家很近的海边。人们纷纷从船上上了岸，他们走进这座陌生的渔村，从村民手里买来他们需要和喜欢的各种生活用品，同时也把他们从其它地方带来的各种东西卖给当地渔民。

这个一向寂静而偏远的小渔村突然热闹了起来。起先你怀着好奇心随着这群人流走，看他们从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递给当地村民，又从村民手上接过他们需要的东西。有一部分人登上了附近的山，他们听说，山上可以采到好多草药，还可以摘到新鲜的蘑菇。山顶还有一个寺庙，他们要去烧香磕头，以保他们出行的顺利平安。

那天晚上，船没有走。

第二天，你父亲下了海之后，你上了那条大船。

有几个人看见了你，但他们没有阻拦你，只是笑嘻嘻地和你打招呼。你像是得到了鼓舞，于是大模大样地四处闲逛了起来。

这条船好气派啊。里面有那么多的房间，且应有尽有。你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挪不动脚步。后来你就动了留下来的念头。

八

好了，我讲得够多的了，讲不动了，你还是自己回到前世，把那段过去了的岁月再重新过一遍吧。我得休息了。

说完，阿公对着我，轻轻煽动起他那根最长的鱼须。

我突然感到浑身像抽筋断骨般的疼得无法忍受。渐渐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朦朦胧胧中感到自己那漂亮的鱼身似乎被全部拆分了下来，然后阿公又再次煽动起他的长长的硬硬的鱼须，这回的力度更大，尽管我已经几乎昏死过去，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我像一堆木头一样地被重新组装了起来，接着一阵大浪迎面打来，那大浪像一个有无限威力的巨掌，把我远远地抛起，又粗暴地拖拽着，使我不由自主地向一个地方冲去。我感觉，自己好似正穿过一个长长的，不见一丝光亮的隧道一样，左冲右突，过了好长时间，才重重地落下。之后，我是真的死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