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中亚一带本就炽热,那碎叶城里里外外聚集着几十万兵马,挤的透不过气,不过也好,如果你呼吸一下,必然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碎叶城下,全是死尸,阿拉伯帝国每天的运尸队忙的不亦乐乎,尸体之中偶尔也会掺杂几个唐军守城士卒,被运尸队发现,难免是一阵狂欢。
尸体是一定要及时运走掩埋的,不然这三十多度的高温,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然后爆发瘟疫,大食人马这几十万大军都得报销。
难得一阵微风吹过城头,吹动了大唐安西军盔上的红缨。
只听他对身旁的一个老兵说道,“老哥,明天就是第八天了,援军怎么还不来啊?我要坚持不住了啊……”
旁边那老兵瞪了他一眼,“不要胡思乱想,陛下一定会来的!”
“我是安西龟兹人…还没见过陛下……唉…现在城中无水无粮,怕是……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了……”
“怎么会没有水呢?碎叶河那不是有的是水?”
“老哥!你还不知道啊?那碎叶河里现在全是血水,不能喝了!”
“血水也是敌人血水,又怎么样?照样喝!”
这老兵说罢,竟低声吟道,“昔出长安故人别,今宵宝剑为君携!黄沙万里守碎叶,天子帐前献大捷!”
那时候的大唐儿郎崇尚武功,有多少文人弃笔从戎,这老兵能吟上两句也不足为奇,至于诗歌意境就不敢恭维。
如果没有战争,这老兵或许十年寒窗也能考中进士,不说入朝为官,去烟雨江南做个县丞还是可能的,耳边听着吴侬软语,眼里全是江山如画,闲来醉卧船头,把酒赋诗,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在这西域黄沙之中,他那握过长刀杀敌无数的双手如何再握笔?
他后悔吗?
他从不悔。
老兵看着眼前这个安西龟兹兵,此人年纪尚轻,战火虽然熏黑他的脸庞,却沧桑不了他稚嫩的声音。
如果是几十年前,他们还不是同一个民族,可是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华夏民族!同为大唐儿郎!
守城士兵们一传十,十传百,复颂着老兵的诗歌,城头的火把火光微弱,但也试图照亮整个天空,好似血色浪漫。
声未歇,城下豁然兵戈缭乱!
大食兵马趁夜攻城。
十几万大军同时进攻,唐军守城士卒缺粮缺水,疲惫不堪,虽然奋力搏杀,终是力不能支。
无数的大食士卒开始攀上城头,大食名将努尔曼面容狰狞,提刀一跃,正好落到那老兵身前,老兵刚要举刀,然而连日苦战的他早已经浑身是伤行动迟缓,哪里是努尔曼的对手,努尔曼手起刀落将那老兵砍杀,他旁边那个年轻的安西兵竟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刚才还在一起唠嗑的老哥这么快就天人永隔。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吗?此时的他可能想回家,可能想妈妈,生而为人,都是趋利避害,贪生怕死,这并不丢人。
努尔曼举刀就要剁他,眼看着年轻安西兵就要追随老兵而去,他身后有一人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
然后那人手起一刀,大唐横刀锋利无比破甲刺入努尔曼腹部,这位大食名将本以为有先登之功,哪成想已是刀下之鬼。
年轻的安西兵回头一看,身后那人乃是他们的大将军苏定方。
安西兵还要感谢救命之恩,苏定方哪有时间跟他废话,纵横沙场二十多年,死人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
“少废话!快杀敌!”
安西兵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老兵便加入守城战斗,没过多久他就被乱刀砍死,幸运的是他倒在了那老兵身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好像对老兵说道,“老哥,你等等我,一起上路也不孤单。”
然后微微一笑绝气身亡。
战死沙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在大食军猛烈的攻势下,无数大唐儿郎为国捐躯,他们的尸体摞在一起,血液流向一处,仿佛还要浇筑这大唐碎叶城。
苏定方与李世绩亲自披挂上阵,二人哪怕是久经沙场,但是碎叶城一战的惨烈程度也令他们震惊不已。
此刻的唐军就像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的挥舞手中刀,砍倒敌人或者被敌人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