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银印朱绶,秩中两千石,掌副丞相。有长史,秩千石,掌图籍秘书,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员二十人,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原百官公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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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贺的薨逝给旧党人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应由谁来任新党魁?
中原旧党是大原建立之后才形成的,尚未经历过换届,也无相关礼法制度遵循,所以内部对继任党魁的争夺是既激烈又隐晦。激烈在于每个人都蠢蠢欲动,隐晦在于谁都不敢贸然宣称自己是新的领袖,仅用较暗劲的方式展现自己的权威。
譬如邹昊指责苏扬今任丧主僭越,看似争论礼法,实则是展示资历、抢夺话语权。邹昊认为自己可是有“副相”之称的御史大夫,理应继承张贺的位置。然而郭璧、李沛等人却不认账,他们公开维护苏扬今的丧主之位就是在向邹昊表达不服。
除了较暗劲,私下的拉拢也缺不得。自张贺死后,郭璧和李沛就奔走于各士族京官的府邸。他二人都是大原建立以后入朝的,在地方郡县有关系,朝堂上却势单力薄,一番沟通下来,只有少数司农寺和鸿胪寺的士族官员愿意支持他们。
这日,司农寺公事房,郭璧气得来回踱步,一脸厌烦地骂道:“邹昊这厮,仗着自己多当了几年官就倚老卖老,他一个言官出身,有什么能耐管好实务,还妄想当士族的领袖!”
光说邹昊还不解气,紧接着他又骂:“还有那个徐伯符,跟条狗一样在邹昊身边转,就他这种货色还能当上大理寺卿!”
“行了、行了,别骂了,你骂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李沛端坐于大案前,一脸沉重地叹道。
“平辛兄,你得支棱起来啊!”郭璧转身看向李沛,急声鼓动道,“我这边的人可都是全力支持你当咱中原士族的新领袖啊!”
“你要我怎么支棱,找邹昊拼命吗?”李沛无奈地说,“你我的人多在郡县,使不上劲,得要朝堂的士族支持才行。可朝堂上秩阶过千石的士族官员多为前瑞遗老,我们这种建朝后入仕的官不讨喜。”
“要不我直接去找朱逊?只要他出面支持你,还怕带不动那些贰臣?”郭璧提议道。
“他不会出面的。”李沛语气消沉道,“你真以为朱逊是怕得罪人才不占边的吗?错了,他看似一副老好人样,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你这话什么意思?”郭璧听得有些糊涂。
李沛解释说:“你别忘了朱逊也是三公之一,无非武官出身低邹昊一等,论资历他可不输邹昊。他是故意让你我与邹昊斗,等斗到两边丑态百出、谁也不服谁的时候,他再出来主持大局。只要我们把邹昊搞得人厌狗嫌,朱逊自己就上位了,还有咱什么事?”
“不会吧,他看起来不像是个狡猾的人啊。”郭璧走到大案旁边的椅子坐下,满脸不信地看着李沛。
李沛撇了撇嘴:“真正狡猾的人是不会把狡猾写脸上的。朱逊高就高在这里,没好处决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既不招人烦,又能掩住自己的想法。不像邹昊,但凡有点口舌之利都不惜得罪人。”
郭璧有些慌了,不甘地说:“那我们怎么办,不斗是邹昊赢,斗了是朱逊赢,左右都吃亏啊!”
“斗肯定是要斗的,但不能我去冒这个头,我们换个人上。”李沛说道。
“那换谁去啊,咱这儿没其他够格的人了呀。”郭璧瞪大了眼。
“苏扬今。”李沛沉声说,“我观察他很久了,这人有野心,只是藏的很深。”
“这怎么行!”郭璧急得站了起来,“他什么资历、什么秩级,有什么资格领携士族?”
“你看,你又陷入老想法了。”李沛缓缓阐述胸中策略,“比资历、比官秩谁比得过邹昊?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大家都觉得应该老资格上,我们偏就推少壮的,把风向往年轻这头带,这样朱逊也占不到便宜。”
“可是平辛兄,苏扬今也是前瑞遗官,不是我们的人啊!”郭璧激愤地说。
“他现在不是我们的人,但以后可以是。”李沛不以为然道,“按邹昊的性子肯定瞧不上苏扬今,我们支持他就是向少壮的前朝遗官示好,让他们和邹昊、朱逊这些老资历斗。”
郭璧还是很不解,又问:“斗完之后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眼皮子别这么浅,我们需要的不是士族领袖的位置,而是当领袖的好处。苏扬今要真成了士族领袖,他不得感激死你我?”李沛解释道。
李沛的思路不可谓不妙,他知道前瑞遗官势大,只有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不再是铁板一块了,他和郭璧这种后入仕的才有利可图。
郭璧沉思了半响,总算转过弯来,恍然道:“怪不得丞相丧礼上,你非拉着我帮苏扬今说话,那个时候你就想到这一步了?”
李沛摆了摆手说:“那倒不至于,邹昊扰乱丧礼进行,无礼至极,我纯粹是义愤填膺。”
“行吧,平辛兄,我听你的。”郭璧狠狠叹道,“咱力顶苏扬今,斗倒邹昊那个老顽固!”
当同僚们还在为士族领袖换届而明争暗斗时,苏扬今盘算的却是如何在天子换届中保全士族的地位。皇帝驾崩,太子齐长熙尚未及冠,登基后无法亲政。如今符合摄政资格的有两人,一是太后刘姝,二是羽章中郎将齐硕检。由于刘姝是刘世宁的姐姐,苏扬今只能投靠齐硕检。
在羽章营吃了闭门羹后,苏扬今想起随恩师见齐硕检的经历,于是独自来到北市,敲开那家玉器店的大门。
见应门的还是上次那人,苏扬今微笑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应门者盯着苏扬今琢磨了半天,小心问:“恕我眼拙,请问足下是?”
“我家老爷姓张,弓长张,表字孟昭。想起来了吗?”苏扬今道。
“哦,我想起来了!”应门者挂起笑脸,哈着腰道,“小的眼睛不好,您多包涵。”
“哪里话,临近黄昏,看不清楚是正常的,请问贵店掌柜在否?”苏扬今客气地问。
应门者知苏扬今是朝廷官员,没有怠慢,当即进屋通报。没过一会儿,上次那名光头掌柜来到了门口。
“苏大人有何贵干?”光头掌柜招呼道,他没有引苏扬今进去的意思,神色也如上次那般警觉。
苏扬今开门见山:“劳烦掌柜给殿下带个信,就说苏扬今求见。”
光头掌柜一脸狐疑道:“今日怎么换你来了,张老爷的管家呢?”
看来往常都是恩师的管家来这里约见齐硕检,苏扬今灵机一动,回应道:“恩师病逝,无法前来了,以后都由我为殿下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