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什么样子，我总是不明白。

或许如少年时的梦，总在看不见的地方翻涌起潮，带着咸湿的气息和遥远的声音，模糊而炽烈；

或许如成年后的爱，潮起时浩浩荡荡，退去时却悄无声息，只留下沙滩上的点点痕迹，叫人猝不及防。

我想，海该是蓝色的，带着深不可测的静谧。可每当夜里闭上眼，那片属于我的海，却是橘色的，带着夕阳的余晖与风的暖意。潮水涌动间，有一张脸在岁月深处沉浮，模糊又清晰，温柔又遥远。

岁月如潮，总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那些被时间冲刷过的记忆，像沙砾般细碎，又像深埋的贝壳，在某个黄昏，不小心踩上，就会溢出久违的苦涩与甜蜜。

沐汐黎轻轻合上手中的相簿，指尖在封面上一遍遍摩挲。她停顿片刻，像是为了听清某种沉寂许久的声音，又像是在等潮水再一次退去。

照片中的她，还不懂潮汐的规律，也不懂海的深沉。那时，她只知道海很大，大到可以装下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所有的人都可以在海里找到自己的答案。

可后来，她才明白，海不会回答任何人。

沐汐黎低下头，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帘角，带来暮春的湿润气息。她看着相簿封面上那已经褪色的花纹，恍惚间，耳边似乎听见了潮水的声音。那声音不再咸涩，也不再遥远，像是从她心底涌出，又像是从岁月深处回荡而来。

海的样子终于浮现在脑海中——

这些人，这些场景，如同散落的贝壳，被潮水卷起又抛下。汐黎的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纸面上那微微的粗糙感。她闭上眼，试图让记忆停在某一瞬间，却发现那片海始终在流动，永远不会静止。

她的记忆最早浮现的，是一条狭窄的小巷。那时候的她，穿着皱巴巴的裙子，抱着破旧的书包，被几个孩子围在巷口。小巷尽头的天空很亮，阳光像是故意站在了远处，不肯照进来。

“哭啊，怎么不哭？”

几个孩子笑得放肆，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一个影子出现在她面前。张小树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但很坚定：“滚开！”

阳光被打碎，洒在他的肩膀上。汐黎永远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挡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墙，让那些肮脏的笑声都被隔绝在外。

那之后，张小树似乎就成了她的影子。

放学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像一棵树，影子拖得长长的，但从未越界一步。

“汐黎，明天有考试，记得带草稿本。”

“汐黎，今天早点回家吧，天黑了。”

“汐黎……”

少年用略显笨拙的方式，试图成为她的守护者，可汐黎常常只是淡淡地应一声，没回头，也没停步。她知道他的好，但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好”是用来珍惜的。

那时的她有着少年人的倔强与幻想，想逃离潮湿的小巷，想变得耀眼，想去看更大的世界。张小树的脚步永远太慢，慢得像是扎根在原地，拉不住她的脚步，也追不上她的梦想。

可即便如此，他却从未停止过那些笨拙又温暖的努力。

有一年冬天，小巷里的风格外凛冽，吹得她的手指通红。她穿着一双磨破的鞋，踩在冻得发硬的地面上，冰凉得像踩在石头上。张小树从巷子的另一头跑来，气喘吁吁地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纸袋：“喏，给你。”

“什么？”她狐疑地接过，袋子还带着温度。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棉手套，颜色有点土气，是最普通的深蓝色。

“暖和的，昨天在集市上买的。”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买的？”她抬头，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嗯。”他点点头，“以后早点回家，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