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将近头顶,金黄色的光柱长长短短,一圈套着一圈的辉耀着大地,自然也将梁栋和周月红笼罩其间了。
正是隆冬时节,虽未滴水成冰,但也酷寒浸骨;梁栋和周月红因为一路肩挑重担,脚不停歇,均累得气喘吁吁汗透重衣,所以并没有冷的感觉;此刻略一停歇,冷风袭来,两人顿觉衣如铁甲套牢全身,从前胸到后背都散发出了阵阵的寒意。
“把你箩筐里的麻袋放到我的箩筐里……咱们一路轮流着挑;快到工地的时候,再完全由你来挑。这样别人就谁也不知道是我帮你挑的了,他们一定还以为是你自己挑的呢!”
梁栋望着周月红,语气恳切的再次说道。
“那你……能行吗?”周月红迟疑的问。
梁栋没有答话,脱去棉袄,然后将双拳握紧冲周月红使劲的弓起两臂;顿时两臂上的肌肉隔着夹衣块块隆起,骨骼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不行,我还是不能同意!”周月红低头说道。
梁栋忙问:“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反正就是不同意。”周月红难得的抿嘴一笑,仍然没有抬头,“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要去往那边的树林里小解了!”
周月红说完,转头朝向崖壁后面的小树林里跑去。
梁栋站在原地等了两三分钟,忽然间心灵福至,一拍脑门恍然而悟,接着便自己动手把周月红箩筐里的麻袋搬放到自己的箩筐里,挑起就跑。
“哎,哎……”周月红从树林里小解出来,发现梁栋已经跑出半里开外,而自己的两只箩筐则空空如也的横躺路边,上面架着扁担,先是会心而笑,接着便挑起箩筐追在后面,边追边叫。
梁栋仿佛没有听见,只管两脚生风,跑得飞快。
金黄色的太阳光下,空阔寂寥的山地间,梁栋和周月红一前一后的奔跑追逐着。
周月红毕竟担轻人快,不过半碗饭的工夫就赶超过了梁栋并挡在路前,一面转过头来沿路倒退着走,一面冲着梁栋炫耀似的大声喝叫:“跑呀你跑呀,我看你挑着重担到底能跑多远!”
“既然你赶上来了,我倒正好歇歇!”梁栋见状把重担往地上一搁,一面气喘吁吁的笑着,一面把扁担往两个箩筐上面一横坐了下去。
周月红放下箩筐,手拄扁担望着梁栋;梁栋双手按着扁担背棱,同样回望着周月红。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搜寻着什么,也都在向对方的内心里传递着什么。
片刻过后,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咧嘴笑了。
“如果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帮我挑着这个吧。”梁栋说着,把盛装烟叶子的塑料袋由自己的筐内提起,放进周月红的空筐里面,“我帮你你帮我,这下咱们算是扯平了吧!”
周月红问:“什么东西?”
“烟叶子!”梁栋回答道。
周月红问:“你……弄这东西干嘛?”
梁栋嘻嘻一笑,讲完上次金汇民在陶岔街上因为偷买干烟叶差点被抓的事情,又讲起这次前来湖北换米前夕去找金汇民时的情景:
黄昏时候,梁栋走进“长办”技术人员的居住地,老远便看到金汇民嘴叼烟卷,正愁眉苦脸的蹲在一棵树下捡拾着什么。
“金老师,你在干嘛?”梁栋走近后忽然抽抽鼻孔,又问,“什么味道,怎么这样呛人?”
“什么味道,还不是我这烟卷的味道。”金汇民道,“断了粮草了,没办法,只好捡些干树叶子揉碎卷了来抽!”
“干树叶子……也能卷烟抽吗?”
“什么能抽不能抽的,不过是鼻孔里冒两股烟,将就着哄哄自己、过过干瘾罢了!”
“那你怎不去陶岔街上……”梁栋问道。
金汇民苦笑答道:“兄弟呀,一来是腰里没铜,不敢横行,手里没那两毛钱,拿啥去买人家的东西?二来嘛,这种事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万一失手被纠察队抓去,那可不是俩老头摔跤,——玩娃(玩)的啊!”……
“所以你就买了这些烟叶子,准备送给那个姓金的技术员?”周月红问。
梁栋点了点头,道:“当然也有老梁叔、孙支书、德贵大叔和老咕嘎大叔他们的份!”
“梁栋,你真是个好人!”周月红嗓音低低的说。
梁栋坦然笑笑,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不过是尽着自己的能力,在别人困难的时候稍微给些帮扶罢了!”
歇了大约十多分钟,梁栋起身说道:“我刚说过,咱们轮流着挑你的麻袋。现在我挑着走了这么远,下面该你了!”
“世上真是只有受不了的罪,没有享不了的福;我这挑着空筐刚走一会,就肩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浑身上下感觉舒服极了。所以,我现在决定完全改变主意了,”周月红拿扁担指着梁栋说道,“既然你那么愿意学雷锋,助人为乐,我又何必非要坏人好事呢?接下来的路你就干脆一直替我挑着粮食,我替你挑着烟叶子走吧!”
“好!”梁栋答完,就要起身挑担。
周月红大声说道:“慢着,歇到二十分钟再走不迟!”
“那就听你的话,歇到二十分钟再走!”梁栋顺从的答。
估约二十分钟后,梁栋挑担继续前行,周月红挑着仅仅盛了塑料袋的空担走在前面,边走边道:“梁栋你虽然替我出力挑担,我也不会谢你的!”
“本来就不需要你谢。”梁栋回道,“这不都是为了集体的事嘛!”
周月红想了想,忽又蛮横的说:“梁栋,你替我挑米,我替你挑干烟叶;咱们这下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啊!”……
又走大约三里多地,肩负双重重担的梁栋已是汗流如雨,气喘似牛;周月红侧目瞟着梁栋讥讽的说:“怎么样,这学雷锋的滋味不好受吧?”
梁栋“哼”了一声,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