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深邃的黑暗。

路明非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

路明非有些迷茫，他想要活动下身子，然而他的骨骼却浑身作响，极致的痛苦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依稀记得，他正在与那位北欧神话中的神明激烈厮杀着。

他扯下了八足天马斯莱普尼斯的心脏，折断了昆古尼尔，挥舞着利爪，咆哮着向奥丁冲去。

瞳孔中熔岩般的金色，四处飞散的红色血丝，还有那位被他护在身后的暗红色长发的女孩……

故事的最后，他和奥丁，到底谁胜谁负？

想到这里，路明非突然慌乱起来。他开始害怕了，他害怕这是他死后的世界。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死亡后就应该是这样的，两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风声草声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算他喊破了天喊破了地喊破了嗓子，都不会有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对着他说“嘿，你还活着呢路明非！”

其实他死了也无所谓的，他的一生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像他的老大，老大可是那种站在一堆精英里面也会光芒万丈吸引无数女孩子飞吻的人啊！

那样的人生才叫拉风。

哪怕他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穿着最高档的衣服，抽着最昂贵的雪茄，他都也只是想着快点结束任务然后跑到深夜食堂里，偷摸啃上三明治和煎蛋而已。

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全校乃至全世界屠龙精英们的公敌了。

可是，他不能死啊。

他的师兄还在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被人遗忘，芬格尔还在高架路上为他死命地吸引死侍群的注意，他的叔叔婶婶或许已经做好了饭菜端在家里就等着对他说“明非啊快来吃饭啊就差你一个人了”。

更何况，还有他身后的诺诺，那个即便是他Load无数次也要拼命救回的人。

他一旦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师兄将永远被这个世界遗忘，芬格尔可能会死在那淋着暴雨的高架路上，叔叔婶婶做的饭菜凉透了也不会有人去吃……

而诺诺，也将被命运的长矛夺取她那如花一般美好的生命。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

路明非疯狂喊着，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发了酒疯，在街边甩着空空的酒瓶到处寻找着家的踪迹。

“唉，哥哥，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可怜的小狗。”

轻微的叹息声响起，小魔鬼那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刺眼的光亮刺破了黑暗，小魔鬼穿着那套路明非极为熟悉的黑色礼服，从光芒中走来。

看到路鸣泽的出现，路明非一下子感觉身上千钧的石头陡然间被卸下。

虽然他很讨厌这个神出鬼没的魔鬼，但是毫无疑问，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个小魔鬼总不会让他失望。

“我们，赢了么？”

路明非轻声问道。

“当然，我亲爱的哥哥！”路鸣泽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们俩合在一起，就是战无不胜的存在！即便是那被称作神的奥丁，也被我们挖出了心脏！你保护了你心爱的女孩，108次的Load没有白费！”

他一边比划着，像在欢呼，一边居然还真从黑暗中扯出了一颗巨大的、泛着血丝的古铜色心脏。

甚至这枚巨大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像是刚刚挖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哥哥，你还满意么？”

路鸣泽嘻嘻笑着，像是一个邀功的邻家小孩。

“嗯……那就好。”

路明非长舒一口气，释然地笑了笑。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静谧的黑暗在蔓延。

路明非不说话，而路鸣泽也不说话，明明就在前一秒他还是那么兴高采烈。

他手中的古铜色心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小魔鬼就背负着双手安静望着路明非，眼眸里是如夜的深邃。

良久，路明非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开口说道：“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他的语气那么的平静，就像他口中的将死之人完全不是自己，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是的，哥哥。”路鸣泽轻声说道。

“我完成了承诺，我替你杀死奥丁，保护了诺诺，而你将用剩下的四分之一生命作为交换。”

“拿去吧。”

路明非想主动向路鸣泽走去，却因为浑身的疼痛压根起不了身。

于是他只好躺着呲牙咧嘴：“好吧，我现在有点疼，疼得动不了，还是你自己来拿吧。”

路鸣泽却是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与路明非印象中那个古灵精怪，但是在关键时刻君临天下的小魔鬼完全不同，他此时的脸上写满了哀伤与孤独，仿佛如水一般即将实质般滴落下来。

“哥哥你就这么轻松的把自己交给我啦？你就不怕我得到了你的身体过后胡作非为吗？”

小魔鬼突然又俏皮地说。

“我可是魔鬼哦。”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

路明非说，脸上有些无奈。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交出剩下的生命，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出现的时候我早该避开你的，谁让你老是觑觎我的生命呢。”

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可其实还好啦。我就是个衰仔，没什么能力的。要不是你的话，在三峡水库那次我就该死了，更别说后面的首都啊，东京啊……其实有你也挺不错的，挺好的，我的生命都花在了值得的地方。”

“现在，我最后的四分之一生命，你拿去吧，我无怨无悔。”

路明非向路鸣泽伸出了双手，装作轻松的样子，然而满身的痛苦却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吧好吧，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拒绝咯。”

路鸣泽无奈地摊了摊手。

而后他突然神色肃穆，用路明非从未见过的、认真的语气，向路明非问道：“哥哥……你是否有过遗憾呢？”

遗憾？

路明非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是有的吧。

在三峡水库里，他看着面色铁青没有人样的老唐，他疑惑着老唐为何好端端的就变成了龙王，明明他已经答应了去带着路明非坐灰狗吃热狗的。

在首都幽深空旷的地铁站里，那位自称为耶梦加得的龙王与师兄厮杀在一起，搞得他们两人深仇大恨必须死去一个才行，而事实是最后耶梦加得也确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