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鸿蒙初度阴阳始,道种因由动万缘。
天柱倾颓冲造化,地维崩断启灵签。
四方板荡凭权变,一体悠然赖碧莲。
纵有前途多昧魇,悟空纂就悟空篇。
此亘古遗事也,今人孰知?若非奇缘,不成此篇,便是那《西游释厄传》,亦不曾道得这一段杂糅轶事。我这里便叫它群仙别传,诸佛副篇,但将那三教之法,人天妙道暂且搁下,表一番贤圣凡胎样,草莽超然歌。
或有人疑,既说是今人不晓,又何来这篇文字?话说五仙分径,六道开流之时,有一仙人离欲无忧,不昧轮回,无人知其形象,群籍未详姓字,盖因安住荒野,千年未移,聚蚁成丘,乃号曰:蚁垤。其博闻广记,胸有奇篇,心贮觉明,而如兰处幽,如茶在壁,寻常难见,故不为人知。
及动乱之岁,士人无依,好求桃源。南阳刘子骥,未竟而终,实可惜也。或有从者,亦宛城人士,姓贾名玥,字仲檀,得刘氏之图,寻踪入野,幽幽然未见桃源,突现群蚁盘峦,大为惊骇,乃吟诗曰:
名山皆访尽,
无或草与尘。
蚁聚成荒屺,
枯山作野坟。
正喟叹时,骤闻蚁丘声若鼠啮,嗤笑道:“哪个二货吟的破诗?”
贾生循声索影,无得,乃骇,顾盼踟蹰,狼狈噤语。须臾,声未出,疑为鬼神,乃歉言:“逐尘小子,浅识文墨,贸然慨叹,无心犯灵,伏乞海涵,唯愿相解,何谓‘二货’,乃至‘破’诗?”
声曰:“人纯则一心,善巧则二心。明道者为人,有人躯壳而失道,无异于货也。今尔指山为冢,本心亏见,焉非二货?吾百代昏沉,逢汝而苏,闻诗而动心作言,此非‘破’乎?”
贾氏以其言非凡也,故知必高上之辈,感激而告:“末学何幸,今遇觉者,居诸乱世,方寸难安,便请慈悲,为我定心!”
那蚁垤即现出本相,谓士子语:
“将心拿来,我与你安。”
仲檀泣涕如雨:“仙长呵,我虽浅通正法,然五浊飘零,若危卵,似丧犬,昏蒙不见心也!”
仙人略沉吟,乃道:“噫,原来世上已混沌如斯,斗转星移,竟比当初更无进益。及此,纵有定心之能,又谁人能识?谁人能觉?也罢,待吾传汝一篇学问,此论别处不见,至今无名,尔今既问,当除违缘,定要好生参悟也!”
贾氏闻蚁垤要说正法,自然称谢不已。
斯时,大雾顿兴,士子遮目…
曰若稽古,上下未形。
初神萌于混沌,利斧开于鸿蒙。
遂幽暗蒙辉光,乃清浊得上下。
天高渺哉,云气星辰棋布,苍苍有日月悬于朝暮;
地浩瀚兮,禽兽草木杂生,皇皇得五谷播于四时。
盘古既没,娲皇生焉;揆度抟泥,人民始长。
俾神人无二矣,又妖兽何差耶?
或有奇胎,人首蛇身,如大地母,智巧多谋。
或有奇胎,马首牛身,如金刚镇,力重比山。
或有奇胎,狼顾虎形,难伏高上,便筑城垣。
或有奇胎,鸟羽敷备,举翮风助,日越千重。
如此日众,繁育冗杂。长幼弗序,亲疏难别。争讼日涨,大战兴焉。
故有四维崩折之数,风皇补天之功。
沸涛终冷,山岳益合,神明居天,论定贵贱。
故而人多窍而自诩灵明,猿披氂而空有耳目。
五仙分径,六道开流。
则仙主居天在上,凡人卧地于下。
妖孽之属,乾坤尽恶皆归焉,轮伏地狱。
便说及四地分野,南赡部洲有一庆峰国,临海多山,人妖杂处,弗能相协。那无名深峦,偏穴之间,有一母猿,初具人形,法术未备,行走层林。本就饥餐野果,渴饮溪泉,这日来至树下,寻常一踹,笼臂而承,期获鲜味,饱腹一时。
孰料阵风吹动,忽有一物,平白坠落,自揽怀中。母猴略讶,定睛视之,竟是一个孺童。此非幼猴,面髡无毛,分明人子。只是倒还殊胜,正是:
眼若青天珠若星,
随心明灭饱含情。
如非昧主囫囵弃,
怎见惊天动地铭。
那猴儿虽觉小娃煞是可怜,却不敢妄与人属大动交连。彼山间百代,人妖殊途,那伙顽辈每见百兽,每逢群妖,必无青白之辨,立诛不贷。
“此子莫非是那驱魔人有意赚我?”它初生疑怪,转而又觉不能,那帮鸟众据说是有主出金,方得动唤,今己在深峰,无冤无仇,如何惹上?或就是遗失了,就高崖而坠。
彼虑及此,又舒言:“如此倒是幸甚,如非遇我,早殒命也!”
那娃儿面容娇嫩,竟不啼哭,猴妖拿定主意,欲携之攀岩而上,寻得或有入山人迹,悄然搁就,匆匆离去,两不相扰。
当有此念,莫待动身,即见天云翻墨,疾风始虐,卷骇催动,未可久立。即闻雷响轰动,电光曳火,母猴惊惶,搁婴于野,忙奔于穴。
彼虽觉天象突变,实为大异,却不知与己思相关,只是略奔数丈,又生忧虑:此儿尚无庇护,恐临躁雨,性命毁伤,害天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