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和龙虎大王坐在扬州府的大堂上,依照册籍记载,把扬州的盐商、木客、乡宦、富民等全都传唤过来,先是索要骡马,接着要金银,然后又要珠宝。还把各家的妇女们也都驱赶出来,挑选出那些容貌出众的,留下来充入官府。可怜这些妇女们,都用黑灰把脸涂黑,头发蓬乱,穿着破旧的棉袄,故意扮成奇丑无比的模样。那些原本生得美貌娇艳的女子,此刻真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个丑八怪无盐女,这样或许才能保住性命。由此可见,美貌这东西不但会害了别人,就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能给坑了。有诗为证:麝因身上的香遭人捕猎,鸟因漂亮的翠羽损伤羽毛。龟因灵验被人灼烤龟甲,檀木因香气馥郁被投入炉中焚烧。憎恶苦难的人大多如蓼草般命苦,争抢甜蜜的人很少能剩下甜美的果实。东施嘲笑西施的美貌惹来祸患,最后夫妻二人只能在蓬蒿间艰难度日。
那些大商贾们,被逼着拿出金银元宝,在府堂上堆得足有十余丈高,零星的碎银都不用天平去称,直接抛洒在地上,堆积起来的碎银堆何止百余堆呀。那胡喜把平日里和他有过大小矛盾的人,叫龙虎大王或是用箭射其心窝、或是用刀刺穿两肋,被杀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堂上,让在旁边观看的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不献出自己的珍宝来。
那时扬州的妇女们,无论大小人家,头上都喜欢戴珠子髻儿,两珠子在当时的价格很高。经过这一番搜刮,真可谓是:明珠百斗也不算稀罕,碧玉千层也不足为奇了。
那些富民们,刚开始还以为只要拿出财宝,就能买得一条性命。可谁能想到,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这些金兵见了一千就想要一万,见了银子又想要金宝。刚开始还哄着富民们主动献出来,可到了三天之后,见富民们都说已经没有了,便开始动用各种酷刑,又是吊打拷问,又是火烤刀剜。可怜这些富民们受尽了千般折磨,倾尽了全部家财,最后连性命都没能保住。这就是富户们的最终下场啊。所以说,人生在世,若是遭遇乱世,富有的人还不如贫穷的,尊贵的反倒不如低贱的。
可那些凡夫俗子们,贪心实在太重了,不到这种绝境是不会罢休的。就算到了五更天醒来,还要盘算着哪一桩生意有利可图、哪一件事能用机巧去骗人呢。细细想来,这可不就像一场春梦吗?唐人钱起有一首《蜜脾咏蜂》诗说:年年在花市中来来往往,从不停歇,整日整夜地忙碌着,斟量着冷暖。蜜蜂们采得百花酿成蜜之后,这般辛苦究竟是为了谁呢?
却说这毛橘塘,自从得了盐船那十万财富之后,便和胡喜谋划妥当,想着如何借着这乱世大发横财。如今得了扬州,便把这些银子和扬州盐商的银子合在一起,加起来不止百万,做起了盐的生意,还想着凭借此业获取长远的利益,甚至觉得积累的财富超过北斗星也不是难事。而且又奉了兀术太子的命令,让他去挑选妇女,不论良家女子还是娼妓,只要凑够三千名美女的数量就行,他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心里想着:“我以前当穷医生、打光棍的时候,见到一个银纽丝,就被迷得晕头转向,还受了南宫吉多少的亏呀。如今到了这美女如云的地方,尽我享用。”
毛橘塘深知这次挑选妇女是为了讨好金主以及犒赏将士,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金主听闻江南女子多温婉秀丽、才情出众,想通过选拔这些女子进宫,一来可以彰显金朝对新征服地区的统治权威,让江南百姓从心理上更快地屈服;二来也能借此安抚朝中大臣,巩固自己的统治根基。所以,毛橘塘不敢有丝毫懈怠,便和阿里海牙商议,先出了一张告示,要对扬州的妇女进行全面考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