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疯了。
消息递到御前,也不过是传出一道不痛不痒的口谕——“毒杀叔父,罪有应得,严加看管,勿自戕。”
内务府的太监正指挥宫婢太监们往外搬东西。太子被废,这东宫的主位,自然要腾出来了。
殿里光线晦暗,只隐隐听见一阵忽高忽低的呜咽声,裹着殿里阴寒的潮气扑出来,没来由地让人背上起栗。
尝过高位上的滋味,就差一步,又一气儿跌到了烂泥里,换谁都得疯。
错眼间有人从殿里跨出来,管事太监俯身迎上去,笑得眉眼挤到一处,“顾大人辛苦,如今这东宫,也就您肯来了。这会儿可是要回衙门去了?”
顾常念,大胤的国公爷,说是爷,不过才刚二十岁的年纪,老国公一死就袭了开国郡公的爵位,十四岁入仕,十六岁就进了清戎司。
清戎司是什么地方,名字起得倒是风清朗月,却是掌行狱,用私刑的黑衙门!
宫里人背后都称这位爷是“笑面虎”,手段了得,谁见了敢不巴结着!
管事太监咧着嘴等了半晌,大嘴唇子都咧酸了,也没听见上头那位的回应,背上不禁起了层薄汗。
看来今天走霉字儿,马屁拍到了蹄子上。
他偷偷朝上觑了一眼顾大人的脸色。
顾家的男人都有副好相貌,男人女相。一双乌目里潋滟着养尊处优的淡漠,比后宫里的妃子长得还要精致艳丽些。平日里一副蓬莱菩萨的慈悲样,但你若因此小瞧了他,敢生出半点旖旎的心思,不用等,保管今晚二更就叫你尝尝老二被剌口子的滋味!
福瑞嘴角抽搐,到底没撑住,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
身后的宫殿里突然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本王是太子!是大胤的储君!是太子!”
殿宇广深,回声激荡在四处,惊起了檐顶上成群的飞鸟。
顾常念收回远望的目光,视线落回到跪着的人身上,又扫视一圈,冷哼一声,“你们这帮子奴才,眼皮子浅的只看得见自己的脚趾头,太子即便被废也是你们的主子,再叫我发现跟前短了人伺候,一个个都送到清戎司去刮刮油!”
是死是活不过是当权者一句话,廊下的太监宫女们劫后重生,恨不得把头磕出血来。
常念摆手作罢,出了东宫往宣德门去了。
宫门外侍立的段青眼尖,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去,又趔趄着身子撩轿帘,“爷,咱们回府去?”
常念踩上脚凳,“回衙门!”
清戎司的衙门设在宫外的官道上,出了宫禁往北再走一段就是了。
一个掌典狱的衙门,是个最能让人尝到权力滋味的地方了。不用多,一十八种刑具一上,再嘴硬的人也要湿了两条裤管。
常念从十六岁入宫,在男人堆里装男人装了四年,能爬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虽然有时候难免有些遗憾,但大部分时间都乐在其中。
这点,大概遗传了老国公。
清戎司的副指挥使是个满脸胡髯的糙汉,正倚着廊柱剔牙,见他进来,笑着招呼,“顾大人还没用晚饭吧,厨上还给大人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