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面临一考定终身的人生关口,雷晓波有些失落。失落的根本在于此次高考倒在了他最擅长的语文写作上。说也奇怪,在高二偷偷看过那场电影后,他的文学细胞忽然炸裂。从此之后,作文成为语文老师课堂中的范本已是家常便饭!雷晓波常跟同学开玩笑地说:是电影里的独孤九剑打通了自己身上写作的任通二脉。但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高考作文跑题。他不敢将这个情况告诉家里,既然考过了,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只能徒增家人的担忧。
一路上,雷晓波和父亲打着一把伞。那把伞并不大,陪伴了雷晓波高中三年。由于怕父亲淋湿了衣服,他偷偷地将雨伞靠近了父亲一侧。而父亲似乎也觉察到儿子的细微举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急速地向县城南侧大院走去。
到了冯阿姨家门口,雷晓波敲了敲门,蔡叔叔打开门看见父子俩后极为热情。此时,正在厨房做饭的冯阿姨也高兴的走到正屋,招呼道:“建国来了!晓波也来了啊,乖乖,这一年没到我这来,瘦成这样!来来来,快让阿姨看看!”
建国是雷晓波父亲的名字,父亲为家中老大,晓波的爷爷没什么文化,子女多了,起名字时就用什么安、军、德等等之类的字。因为父亲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出生,所以雷晓波的爷爷给他起名叫雷建国。
“每月都给他伙食费,这小子都不知道干嘛了,就是吃不胖!”父亲微笑着说。
“学校伙食哪有家里油水大?我家蔡永现在上大学就没有高中胖了,估计就是没油水!”冯阿姨说。
蔡永是冯阿姨的儿子,县一中毕业,比雷晓波高一届,当年以优异成绩被上海交通大学录取,成为雷建国所在镇医院成立以来唯一个大学生,当时在小镇传为佳话,蔡永还有一个妹妹叫蔡玉,比雷晓波晚一届。蔡永的母亲叫冯萍,在县城劳动局工作,父亲蔡乐山和雷建国同在县城下面镇上的医院工作。平时蔡乐山在镇上上班时,经常被雷建国喊到家里吃饭,两家关系极为融洽。雷晓波和蔡永彼此也非常熟悉,进入大学的蔡永还经常写信鼓励雷晓波努力学习、来年圆梦,可此时,雷晓波心里知道要达到蔡永的层次是不可能了。
“来,洗洗手,准备吃饭吧!”蔡乐山热情地说道。
雷晓波问:“蔡叔叔,怎么没看到蔡玉?她不在家?”
蔡乐山笑着回道:“哦,去她姥姥家了!”
晚饭的时间并不长,席间雷晓波几乎没有说话,大家也知道她的心情。与其安慰,还不如让其自己心里慢慢调节。但就在此时,蔡乐山的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将沉默的雷晓波击倒在地。
蔡乐山缓缓说道:“晓波,关于志愿的事情,我已经和你爸爸沟通了,回去你们爷俩再商量商量。现在我要跟你说另一件事情,你心里要有准备!”
当雷晓波听到“你心里要有准备”时,心里不禁有些发慌,难道出什么事了?不对呀,要是家里有什么事,父亲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而且,今天父亲来了后也没说啥啊!
正当雷晓波忐忑不安时,蔡乐山接着说:“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你爸亲口告诉你的,可他张不了口,我想了想,还是我替他说吧!”
此时,蔡乐山顿了顿,喝了口水后,看着雷晓波,低沉地说道:“晓波,你的奶奶......你的奶奶过辈了!”
“过辈?过辈......”雷晓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喃喃地重复着。
“就是你的奶奶已经去世了,在你高考前一个月,因为时间特殊,没有告诉你!”蔡乐山特意将声音提高了些。
雷晓波不知道那一刻是怎样的反应,脑子一片空白,那种只会在电视和报纸上看的新闻故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强忍住眼泪,从他记事起,他就没怎么哭过,他不喜欢让自己的眼泪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此时,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宁愿相信这是高考前的综合症,自己还在考前做梦,没有醒来。
“我本来想提前告诉晓波的,让他跟老太太见上一面,可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影响晓波学习。”雷建国接着蔡乐山的话补充道。
雷晓波慢慢看了父亲一眼后,突然夺门而出,渐渐消失在通往城墙的狭长小巷里。
“喂,晓波,你去哪里?等一下,外面雨大,拿上雨伞!”冯萍正欲赶上前去追他。
“随他去吧,老太太从小看着他长大,现在估计他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我晚会再去跟他解释!”雷建国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雷建国说的不错,他这兄弟姐妹十人,仅雷晓波这一辈就有十八人,九男九女。在奶奶心里,最疼的就是雷晓波,而雷晓波小时候最喜欢的也是奶奶。奶奶的勤俭持家、乐观幽默以及宽广仁厚,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岁月,撑起了整个家庭。雷晓波年纪越大,越能体会到奶奶的艰辛与不易。正因为那样,在外上学的他,每到假期最喜欢的就是回到奶奶家或接上奶奶到自己镇上的家,陪她说说话。奶奶豁达开朗的性格深深地印在雷晓波的心里。此刻,他听到如此令人伤心欲绝的消息,情绪突然变得有些失控。
雷晓波一路狂奔到学校。冷清的宿舍里此时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满地凌乱的书籍,仅有的一张小书桌堆放着脏乱的饭盒和塑料瓶。曾经的卫生标杆宿舍也随着高考的结束变得如此不堪入目,雷晓波此时的心情仿佛也如同这杂乱的宿舍一样凌乱不堪。当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没有打招呼的泪水是多么的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