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蜀中,酷暑难当,骄阳似火,晒得拉车的马匹都耷拉着脑袋,嘴角甩着白沫。位于车队中央的一辆镖车上,绑着两口上有特制铜锁的箱子,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又在车沿上绑立有一柄宽大的伞,为下面坐在车沿上的人遮挡着太阳。伞下面坐着的人叫做胡震,此时他正倚靠着车厢上的箱子,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车子的前进而不断起伏,仿佛是睡着了,但从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斩马刀来看,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放松。
被人们称为“西南二刀”之一的胡震,本可以不用亲自走这一趟镖的,作为“威震镖局”的总镖头,他已有好几年未亲自押镖了,二十多年来,他凭借着手中的那柄“饮恨断马刀”和他那豪爽的性格,已经为“威震镖局”打下了偌大的名声。近些年来的镖都交给了徒弟们去走,毕竟徒弟们也要学着独当一面了,总体来说,镖局这些年总算是顺风顺水的积累了一些资财,他也准备要享享几年清福了。
但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几起劫镖事件,让他对这次的镖一直惴惴不安,索性带着他那厚重异常的斩马刀,亲自押着镖来了。这次的镖是“万永商号”托付的二十万两白银,从蜀中运往长安,价额巨大,不由得让他倍感压力。此刻他正在车沿上倚着银箱想着近来发生的那些诡异的劫镖案:上上个月,“镇远镖局”送往汉中的黄金两万两被劫,副总镖头及随行三十六人皆被杀害,几日后“四海镖局”押往扬州的价值十万两白银的一对玉佛,在师兄弟四人秘密送往的途中不翼而飞,押送的四人在河中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泡的腐烂;上个月,“长风镖局”押送“珍宝阁”托运的总价在四十万两白银左右的大批珠宝,在全镖局上下一百六十三人护送下出发去往长安,行至半道,珠宝被劫,随行之人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山谷中被发现,除总镖头杨超盛及其一位弟子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一时引得江湖中各镖局人人自危。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万永商号”的掌柜来到了他的“威震镖局”,表示愿意花大价钱请镖局护送二十万两白银去往长安,斟酌再三之后,他接了此单。
“威震……行镖……”趟子手钱小宁是一个充满精力的年轻人,虽然在暴晒的日头下方赶路,他的嗓门依旧有力,喊出的声音也带着中气。胡震很喜欢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是三年前二弟子行镖途中救下来的一个饿晕在路边的乞丐,后来加入了镖局,一直跟着弟子们做趟子手。这是一个惜福的人,知道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不必为吃饭发愁,就能让他心满意足。尤其在这次的行镖中,可能是总镖头亲自押运的缘故,他显得比以往每次更加的精神十足。
胡震睁开眯着的眼睛,看了看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钱小宁,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老了,或许,走完这趟镖,以后真的可以封刀归隐了,镖局也交给年轻人去打理吧。然后,他又想到,或许用不着要求大家在这种暴烈的大日头下着急赶路,前面若是有可以打尖的地方,让大家喝喝水,歇一歇,等着日头偏斜了再走也不迟。
这样想着,他起身来,翻下车沿,顺着车队走向前去,招呼众人道:“大家且再忍耐片刻,等前面有了可以歇息喝茶的地方,我们便坐下吃些茶水,等着日头偏西再赶路吧。”众人听到他的话语后仿佛比之前多了一些精神,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加快了脚步向前。
钱小宁听闻总镖头的吩咐后,喊出的号子更为响亮,他知道就在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家为来往行人供给茶水与吃食的客栈,只要翻过前面这座不高的山,再前行约两三里便到了。
念及此,他便抬头望向前面的山坡,这一望,却让他的心猛地一颤,只见前面山顶处,静静站立有一匹通体呈黑色的马,那马从远处看就显得高大威猛,他只一眼就知道自己车队中绝无那样神骏的宝马,就算是总镖头的那匹枣红大马也远远不及远处那匹黑马。但让他心头一颤的却不是那匹高大的黑马,而是骑在马上的人,却见那人身穿一袭白色的长袍,长袍下方是白色的裤子与靴子,跨在马背上,就连马鞍子、马鞭子和脚蹬都是白色,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袍子从衣领那里一直延伸上去,盖住了整个头部,只在眼睛位置掏出了两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