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昏黑，阴森得可怖。

一辆辆马车行驶在拥挤不堪的道路上。

说是行驶，却好半晌才能挪动一两步，似乎每一辆车上的东西都有万斤重，拉车的马儿无论苍老还是健硕，都低垂着头颅。

试着幻想魂灵排着队浑浑噩噩踏上奈何桥时的场景，便能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幕。

“如果十分钟后世界就要毁灭会做什么……小哥提的问题还真是古怪啊。”唯一的细微声响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里响起，来自一个中年男人，摸着脑袋，满脸苦恼的模样。

马车里共有四个人，中年男人带着他的妻子与女儿坐在一侧，另一侧坐着位名叫陈修的少年人。

“世界明明好端端就在这里……几千几万年前都在这里，突然说要毁灭了，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概会安静地等死吧，如果是我的话。”他摸着脑袋，露出憨厚的笑，“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做的。”

他的女儿约莫只有六七岁，歪着小脑袋：“爸爸真没出息。”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两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如果是小茵会做什么呢？”

小女孩沉思的时候总喜欢咬着手指，身旁母亲瞪她一眼才醒悟过来，连忙将手指放下，依旧呆呆地思索着。

大眼睛中忽然迸发出光彩，小女孩举起双手：“如果是我的话，就要把藏起来的糖全部吃掉！”

马车里响起笑声，是成千上万辆马车里唯一的笑声。

好半晌笑声才停歇，中年男人将目光投向那位少年人：“如果是小哥你的话，又会做些什么呢？”

名叫陈修的少年人低下脑袋：“不太好说。”

“不能耍赖哦，明明是大哥哥你先问的。”小茵用手臂支起脑袋。

“好吧……”陈修闭上眼眸，看到了脑海里不断流逝的倒计时，听到了时钟一般滴答滴答的声响，“如果是我的话……”

九分二十一秒……

九分二十秒……

九分十九秒……

“如果是我的话。”他又重复了一次，睁开眼眸，露出笑容，“大概会拯救世界吧。”

马车依旧缓缓行驶着，隐约能听到前方马儿细微的嘶鸣，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万分的力气。

憨厚的中年男人摸着脑袋：“还能这样回答啊。”

“大哥哥好厉害，小茵也要拯救世界！”小女孩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眸子里满是亮光。

“如果小茵要去的话，那爸爸也去好了。”中年男人眯着眼笑。

只有他的妻子，那位容貌略微显得刻薄的中年妇人别过头去：“真是……现在的小孩子正事不做，脑袋里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脸色微微一僵，连朝着陈修歉意笑道：“别见怪，大清早被逼着去什么避难所，孩子她妈心情不太好。”

说完又看了妻子一眼：“说什么呢你，还不快向小哥道歉？”

“道什么歉？”中年妇人脸色有些冷，“连辆马车都租不起，能是什么有本事的人物吗？自己无能也就算了，别带坏了我家小茵，你瞧瞧他说的什么话，拯救世界……这是正经大人该说的话吗？”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被妻子瞪了一眼，只得缩了缩脑袋，又转过头朝陈修赔罪道：“小哥别介意，别介意。”

陈修不语，只是眉头紧锁。

“怎么？被我说得不开心了是吧？”中年妇人见状顿时恼了，像是被火点燃的油桶，噼里啪啦炸响，“不开心还不滚下车去？死皮赖脸待在这干嘛？现在的年轻人，什么本事没有，生气起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怎么，生气能解决什么？能换来一顿饭还是怎么？”

这次是真有些过分了，中年男人见状连忙制止，却又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小茵抓着自己母亲的手臂，也被一个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

“拉我干嘛？”那妇人满脸冷笑的模样，“我这是为了他好，年轻人就该多吃些亏，被说几句就受不了了？像什么样子！”

明明这少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才对……中年男子苦笑一声，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