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望天,廊檐下冰柱已有半尺长。寒风打着旋,窗楞发出阵阵声响,像是砸在人心头。
农人愁,商家也愁。
大雪天,躲屋取暖尚来不及,谁家有闲心出来逛罢。
茫茫街道不见客人踪影,李大娘拨拉着算珠盘算了下近段时日的收益,心下一叹:已过饷午,仍未有人进,大雪不消停,怕是今日又要开空档。
近来生意不好做,她家铺子好在是自家宅子劈出,省了老大一笔租金,倒也能凑合着过。
有能过的,也有过不下去的。
阿福照着记忆找了,却是扑了个空。道是怎么回事?
找人一打听:李大娘家正对门的,原是家粥食铺,姓刘,与刘老太爷同姓,不过二者间倒是没有瓜葛。
这家做粥食的手艺极好,分量也足,平常生意极火爆。经营了许多年,算是个老字号,积下了许多老客。刘老太爷也是其中一个,每月里总有那么几回,要遣了下仆来买。
可惜三月前粥食铺家的大儿突发重疾,需人参等贵重物养着,挨了两个多月,还是去了。为治病他们一家耗了不少银钱,连自家宅子铺子都折进去了。
好在接盘的人厚道,给出的银钱比老两口预计的还多上许多,足够他们办上一场体面的后事,还有剩余的可在其他地段租间小铺子继续营生。
盘下铺子的是一位妙龄女郎,姓胡。
阿福有些好奇,多问了几句。
邻人道,女儿家的闺名不可随意对外人道,因此旁人问起,胡女郎也没多言,她只说自己排行老大,街坊便唤她作胡元娘。
生的倒是副好相貌,眉清目秀,玲珑慧中,算是中上之姿。且气质亲和,笑起来弯成两道月牙儿,让人瞧着心里也高兴。因年岁不大,眉目中还有股子讨人欢喜的憨气。
得亏现在天冷,那些轻薄子弟都不爱外出,否则新店未开就要惹上麻烦。
据说母亡,父犹在,目前外出办事中,便将她与弟弟二人托付给了身在汴州的婶母。
只是她自来说一不二惯了,不欲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就带着弟弟与下仆开了这么一家水酒铺子。
邻里暗中猜测,这多半是在亲戚家受了天大委屈的。
只因那胡元娘行事气度不像一般人,也是个识字的,又能用的起仆役,想来原是富贵人家的女娇娥。女子求生本就比男子更艰难些,若不是实无办法,谁家闺女肯出来抛头露面。
真真是个妙人儿。
阿福心中思量着,总归有事在身不好久聊,逐岔开口,将话题扯回,待问清了原来粥铺的新地址,便匆匆告辞。
随后于公子爷禀告,说明前因后果。想着自家主子秉性,阿福特特瞒下新店家不说。
开店迎八方客,或许某一日便会遇上。但那也是日后,不该由他口里出。
“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见的。”刘公子装模作样感慨一番,随即打发阿福去买粥,道是自己在这里等。
他有心买粥食回去堵其他人的嘴,却也不爱大冷天在外跑。让小厮跑跑腿,到时候自己领了功就是。
此刻,他对新开的水酒铺子兴致更浓些。叫什么不好,竟叫‘有家’,倒是新鲜。
店外玩耍的稚童有个穿蓝衣衫的,模样格外出众。长的是唇好齿白,比之女童更秀气几分,引得刘大公子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心道:“可惜是个小子,白瞎了这副好容貌……唔,貌似柳兄就好这口,或许可以引荐一下。”
至于小家伙乐意不乐意被人当做玩意耍?
呔!
刘大公子摇手表示,不过是个贱民子,能得他们赏玩,那是他的荣幸。
正思量间,忽觉不对,抬头望去,一名壮汉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眼神无比冰冷。依靠着门,一口一个咬着什么东西,咬的时候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似在考虑食啖自己肉般,神情端是狰狞恶煞。
刘大公子身体一哆嗦,有了害怕之意。
那蛮汉生的足足九尺,兼之虎体狼腰,豹头猿臂,通身戾气,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莫不是什么游侠般人物吧?这般凶狠瞪视自己,莫不是想寻自己晦气?
他心中思量,面色惶恐,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人。
蛮汉姓熊,单名一个吉字。
上午闲着无聊,便端了坛腌青梅坐角落里嚼。眼见坛子空了,复又盛了盘玉柱糖,准备继续嗑着打发时间。
却瞧店门口来了人,也不进门,就打那里站着。逐捏了把玉柱糖放掌心,出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