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皆惊,乒乒乓乓一团乱麻。
陈太后嘴唇微张,她瞪着这一群私闯大殿的神策军,还未及动作,耳边忽炸开一声厉喝——
“陈勇你敢造反!”
赵珩惊得一哆嗦,手一松,铜手炉从袖中滑了出来掉落在地,只剩了胡桃攥在手心。
魏恩朝吼了一嗓子,站起身来摔了酒樽,大喊:“来人,护驾!”
他一声令下,另一支神策军如水般倾泻入殿,与前一支成对峙之势,满殿刀光刺眼。
陈太后瞪着先头那领兵带甲配刀闯殿的自家兄长目眦欲裂。未经圣谕持械入殿罪同谋反,这是在闹哪一出?
陈勇见这阵势不对有些慌了,忙硬声道:“臣是奉太后懿旨前来护驾!”
魏恩朝冷笑一声:“陛下喜庆寿诞,正是君臣同乐之时,陈大将军带刀闯殿护驾还是作乱?恐怕是和太后串通了要造反弑君吧?你们陈家人谋逆之心朝野上下皆知!”
陈勇讶然看向陈太后,见其一脸惊怒,心凉了半截,却仍扶刀厉声驳道:“阉竖信口雌黄!”
陈太后面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心知中了圈套,难以全身而退了,仍僵硬地梗着脖子强作气定神闲之态。她冷声道:“带甲闯殿的不止陈将军吧?魏恩朝你不分青红皂白擅自扣下谋反的帽子意欲何为?”
魏恩朝冷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局面似乎僵持住了,两方人马静默地对峙着蓄势而发,仿佛谁先动了刀谁便是板上钉钉的造反。
大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呼吸可闻。
正胶着时,忽闻刀剑破空之声,搅乱了平静湖面,泛起汹涌波涛。
赵珩坐在上首大气不敢出,忽然似有所感地抬眼去看,立时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眼帘里一只寒光凛冽的匕首正直直朝她刺来!
举座哗然,两方人马纷纷抽刀上前阻拦。那刺客竟是教坊舞女,趁众人不察刺出藏匿在身的匕首。
赵珩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眼见着那匕首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时,身旁的小宦官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额头撞到几角,鲜血自额角留下,疼痛和眩晕感一齐涌上来。而那匕首闷声刺入了小宦官的胸口。
与此同时,数把军刀横贯舞女细瘦的身躯,鲜血如注般喷洒而出,浓重的血腥味立时钻入鼻腔。
“护驾——”
越来越多的禁军如水般涌进麟德殿,争斗一触即发,刀剑相碰之声不绝于耳,殿内宾客作鸟兽状四下逃散。
替小皇帝挡刀的小宦官仰倒而下,鲜血淌了一地。
赵珩偏头看了他一眼,心口颤了颤,手里的胡桃不知不觉被捏碎了。她抚着额头忍着疼坐起来,宫女内侍们搀着她往后退,数名禁卫挡在前面护驾。
头晕目眩,疼痛难忍,兵荒马乱之中,赵珩撑着抬眼四下看了看。
整个麟德殿似乎都在晃,一旁的陈太后发髻散乱被人护着往后撤,而适才站起身摔了酒杯的魏恩朝不知何时坐了回去,周围神策军严严实实裹了一层,他于其中不动如山。
这大殿越发晃得厉害了,天旋地转,赵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
皇帝睡得很不安稳。
眉心紧蹙,鼻息紊乱,额角发际皆是细细密密的汗。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自榻旁探出,掖着袖摆,似是想伸手替皇帝擦擦汗。
可周遭的空气闷热又黏糊,仿佛化作有形,将那只手硬生生给粘住了,动弹不得。
半晌,那只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年轻的宦官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静静地看着榻上之人。
暑夜难熬,皇帝身边连个打扇的人都无,紫宸殿的宫人也不知怎么当的值。
夜长梦多,榻上之人开始不安地扭动,眉心越蹙越紧。
那宦官屏住呼吸,心似乎也跟着一紧。
皇帝梦到什么了?
是六岁那年惹了隆嘉太后不快,在雪中罚跪了整整一夜?还是十岁生日宴上,那场兵荒马乱的刺杀?亦或是十二岁的那个夏日,身边伴她长大的女官鲜血淋漓地死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发深了,晚风捎带来些许难得的凉意。
皇帝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沉入踏实的睡眠。
宦官轻手轻脚地起身,熟门熟路地给铜香炉里续上安神香,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