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医院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温有意默不作声的回了房间,立马就要收拾东西搬出去——无论是有病还是没病,结婚了还是未婚,现在的她都没法子和顾千重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一想起来就觉得可怕,简直毛骨悚然。 没等温有意找出行李箱收拾衣物,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顾千重忽然伸手按住了她。 他的眼睫又长又卷,近看的时候显得有些秀气,但一双眼眸却是犹如幽潭,似乎一切的情绪都被藏在了潭下,深不见底。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温有意,只把人看得面庞发白方才压着满腔的怒火开口道:“这房子的户主是你,你不用搬,我搬!” 听到这话,温有意隐隐松了口气。她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顾千重,鼓足勇气把自己琢磨了一路的话说出来:“其实,和你结婚的是另一个我。我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情况,要不然,我们现在先离......”婚字还没说出口,忍耐许久的顾千重已经丢下她,抬脚往门外去。 他的声音再没有午间的温柔,只剩冷然的怒火:“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 “啪”的一声,他直接摔门而去。 温有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离开,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呆呆的跌坐回床上,自语道:“还是这个坏脾气......”她终于还是在顾千重身上找到了一点过去的影子,手臂张开,顺势往床上躺去,心里依旧是止不住的惊诧:虽然说是另一个自己,可对方是顾千重啊,另一个自己怎么敢结婚?就不怕被家暴? 虽然外头天已经渐渐黑了,躺倒在床上的温有意既没有什么食欲也没有什么睡意,甚至都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伸手往床头柜那里探了探,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温有意打开通讯录,最先看到的“亲爱的老公”这几个字。把这几个字和顾千重联系了一下,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改回顾千重的名字。手指往下滑,她看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手一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反而是打给了朋友唐春之。 唐春之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样,欢快又轻盈,还带了点调侃的笑意:“蜜月回来终于想起我这个可怜的朋友了,顾太太?有没有给我带手信?” 温有意紧紧抓着手机,她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难堪——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出了个车祸,睡了一觉的时间。可是对于所有人来说,已经过了整整两年多,早已物是人非。明明这就是自己的身体,可她却有一种侵占了别人人生的愧疚感。 温有意咬住唇,犹豫着小声道:“春子,你能出来一趟吗?我有话和你说。” 唐春之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被她这么一叫,立时便带上了村土气息。 唐春之立刻就不乐意了,嘟嘟囔囔:“一定是和你家顾先生吵架了对不对?你这个恋爱脑,只有这个时候想得起我。”她只是略一顿,干脆利落的道,“老规矩,街头十八咖啡厅见。” 这最后一句话,总算叫温有意找回了一点旧日的熟悉感。她抓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松了松,不禁笑了一下:“嗯。” 她下了床,思忖片刻还是打开衣柜准备换件衣服。 衣柜里整整齐齐的分作两边,男式的外套和女士的长裙分开挂着,一眼望去,和谐中带着一丝亲密。温有意找衣服的手顿了顿——顾千重摔门摔得利落,衣服啥的都没带,也不知要怎么办? 随即,温有意又反应过来,敲了敲自己犯贱的脑子,提醒了自己几句:这可是寒冬腊月都能把自己丢游泳池,锁上门不许自己回去的不理不会的顾千重,哪里用得着她去关心? 因为想起旧事,温有意的心情更差了,她随手捡起一件翠绿色的长裙换上,想着晚上风凉,于是又挑了一件披肩披在肩上。 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正好是都市男女夜生活的开始。 十八咖啡厅开着商业广场的角落,广场边缘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男女嬉闹着在里面走动。坐落在边角的咖啡厅里显然也已经人满为患。 好在,唐春之已经到了——透过咖啡厅落地窗,温有意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排队的唐春之。遥遥看去,唐春之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裙子,更衬得一身肌肤白得仿佛细雪,淡棕色的卷发正好到肩头,摇摆的时候能瞧见她纤长的脖颈。她也看见了温有意,招招手,喊了一句:“快轮到我了,你喝什么?” “随便。” 唐春之对这个惯常的答案并没有特别的感想,她漫不经心的耸耸肩,红唇嘟着,勾画得精致的长眉挑起,透出几分天真又诱人的风情来。 等唐春之端着两杯咖啡过来的时候,温有意已经在角落里占了个位置。 唐春之把右手边的咖啡递给她:“你的香草拿铁。”她颇是随意抬起手喝了口自己左手端着的咖啡,对着温有意眨眨眼,“我的美式。” 温有意被她这随意的模样逗得一笑。 唐春之这才放心了些:“笑了就好,远远就瞧见你板着一张脸,都快吓死人了。”她一边说,一边喝着美式咖啡,随即开口问道,“说吧,你家顾先生又犯什么错,惹你生气了?” 温有意摇摇头,她低下头也学着唐春之的模样喝了一大口的咖啡,咖啡里加了冰块,一口喝下简直是冰凉透骨。她这才稍稍醒过神来,对着唐春之道:“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生病了。”她抬起眼去看满脸诧异的唐春之,直接道,“医生说,是双重人格。” 唐春之嘴里的咖啡险些被呛出来,她瞪圆了一双猫似的眼睛,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卧槽!” 温有意十分认真的回看着她,然后才慢慢的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脸“卧槽”的唐春之听完了完整的故事,不由得感叹道:“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以景仰至极的语气接着道,“你和你家顾先生,这简直是要把所有的狗血剧情全都玩一遍啊!” 温有意也是无言以对。 唐春之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便挑起了重点:“所以,你把你家顾先生,哦不,应该说是你把顾千重‘骗财骗色’之后赶出门了?” 温有意忽略个别词句,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咖啡:“本来我是想自己走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当年她一成年就搬出了顾家,在外租房,现在两年都过去了,房子肯定没了。至于唐春之,她家里人多事也多,温有意去了是给人添麻烦。倘若真要今天搬出去,那就只能去住酒店。所以,听到顾千重说他要搬出去,没地方可去的温有意也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唐春之和温有意乃是多年好友,接受能力颇强,很快就耐下心代入温有意的位置想了想。她托着自己精致的下巴发了半天愁,这才道:“你妈妈和顾老先生在你们结婚后就去环球旅行了,现在估计也指望不上。现在那个房子顾千重当初确实是已经过户给你,你就先住着好了。不过这双重人格说到底也是病,要不然你先试着治一治,离婚的事情等这病治好了再说?否则要是一转眼另一个人格上来,离婚、结婚这来回的折腾,谁也受不了啊。” 温有意听着也觉得在理,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要离婚确实有点不着调。她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当初,”小心斟酌了一下字词,“我当初怎么会答应嫁给顾千重?” 听到这个问题,唐春之的眼睛忽然显出几分莫名的意味来。她手里端着咖啡,抬眼看了看温有意,似乎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语调到是十分和缓,认真中又带着几分玩笑:“当然是因为顾千重洗心革面,一哭二跪三收心。不是我说,顾千重是出了名的有财有貌。你车祸后,他和你交往的那段日子,表现简直好得令人发指,指东绝不往西,江湖人称‘宠妻狂魔’。那段时间,网上还有人发帖说你养小鬼勾走她们的男神呢,哦,对了,那帖子可是天涯扎了口的热帖,迟点我翻出来给你看,哈哈,里面有些回复简直笑死人了......” 啊哈? 好得令人发指的顾千重?宠妻狂魔? 这真是难以想象。 温有意简直像是喝了一大口的冰咖啡,忍不住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