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日大地早已回暖,可傍晚的安西城依旧透着一股萧瑟的凉意,昏黄的屋子,昏黄的空气,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颓唐的迷雾。
朝华院东南角的紫藤花架因为疏于打理七零八落的掉在泥地上,奇怪的是今年的紫藤似乎没有新枝生长。
季东亭站在格子窗里看的有些不真切,她抚了抚因为刚刚撑在窗边而衣袖压出的褶子,抬步向紫藤花架走去。
东亭印象中自己的母亲是极喜欢紫藤花的,或许也是因为在安西城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为数不多充满生命力的美丽,母亲出生京城的侯爵家庭,她是宁安侯林世愚的嫡女,嫁给父亲季呈算是低嫁。
东亭也是喜欢这一架紫藤的,她少时在京城那个锦绣窝子里长大,她本性就是个极爱热闹、极爱喧嚣的,
来到安西城后,唯一能勾起她昔年记忆的只有两样,一样是母亲那如玉般光洁美丽的脸庞,一样就是这架开的喧宾夺主、绚丽非凡的紫藤。
可如今母亲亡故,竟连这紫藤也败落成了这般景象。
“小姐,天冷,咱回屋去”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浓眉杏眼,煞是可爱,说着边将手里的猩红兔毛边斗篷披在了东亭的肩上。
“轻舟,我不冷的”东亭转过身来微笑着拍了拍轻舟的手,自己将斗篷的系带打了个结。
轻舟看着这样的东亭心中酸涩,说到:“我的小姐,厨房里热水烧好了,咱去洗澡吧。”
“轻舟,你怎么不走?”东亭道
“小姐在哪儿奴就在哪儿,奴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一辈子也不要分开。”轻舟哽咽着说到,顿了顿她又气狠狠的说到:“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东亭拍了拍轻舟的手说到:“傻丫头啊,我平白的耽误了你,走吧,去洗澡,明日里干干净净的上战场。”
主仆二人相依朝正房走去,一阵微风袭过,那泥地里萧索的紫藤抖动了一下,或许是这主仆间不可言说的那股感伤气息也影响到了自然风物。
从紫藤花架处出来,有一道垂花门,进入垂花门后是两条抄手游廊,院中间有一大水塘,里边养着几位金鱼和莲花,再往前走就是朝华院的正房。
这是京城大户人家女儿居所的造式,是初来安西成城时母亲和父亲按京城的规格一同为她准备的。
正房被一道泛着清光的纱帐隔成了两部分,右边是梧桐木攒海棠千工拔步床,左边便是东亭的书房。透过窗外那方黄色的天光,
朦胧中可以看见顺着墙高高而下的一排书柜,柜前摆着一张枣红色的檀木书案,书案上摆着一只紫檀匣子,刻着“八大山人”的绿泥款识。
东亭吩咐婢女轻舟先去试试旁边浴桶里的水温,自己则走到书案旁边打开了那只紫檀匣子,匣子里有一面古朴的铜镜,这面镜子是母亲的珍爱之物,之前是父亲的护心镜,
父亲战死后,这面镜子就尘封在了匣子里,东亭用大拇指磨砂着古镜雕刻着麒麟的边缘,之后将它按向了自己的心窝处,她想,明天她要将这面铜镜放在这,就算是死也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
“小姐诶,水温刚好”轻舟道
东亭慢慢的朝浴桶走去。
东亭的皮肤不是很白,是安西城猛烈的阳光照射赋予的健康的小麦色,轻舟舀起了一瓢水为东亭淋洗这后背,突然轻舟呜咽了一声,
手指抚向了那麦色的后背,只见那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右肩一直到左肋。
东亭扭过头拍了拍轻舟的手,说到:“别哭了,我早就不疼了,上战场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一道刀伤换一条命,这买卖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