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得甚是坦荡,毫不留情击碎她的幻想,锥心刺骨的凉意直冲天灵盖,眼前视线渐渐模糊。
皇帝残暴昏庸,宦官弄权,百姓怨声载道,江山倾覆是迟早的事。
天下诸侯都想分一杯羹,裴家也不例外。
定北侯的嫡子身体病弱,尚未到婚娶年龄,两个庶子皆是扶不起的阿斗,若要靠联姻争取冀州刺史的支持,的确只有裴行舟这个合适人选。
道理宁栀都懂,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为什么要纳妾呢?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吗?”
当初被卖到花楼时,鸨母给她灌过凉药,是以她不易受孕。
“夫君,我会为你生孩子的。”她将手贴在小腹的位置,“郎中说我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也许等来年开春,我们就会有孩子。”
裴行舟眉头微颦,“我说过,并不着急子嗣。”
“那你为什么要娶别人?”宁栀饱含愤怒,鼻尖红通通的,她本就生得姝丽美艳,如此模样,平添一分楚楚可怜。
“成亲那时,你答应过的,即便你不够喜欢我,但也会尊重我。”说着,她越来越哽咽,“夫君,你不要娶赵家女郎好不好?”
裴行舟容色冷寂,良久才道:“阿栀,抱歉。”
他甚至都没有解释什么,能给出的,也只有抱歉二字。
宁栀满腹委屈化作泪水,当年她被叔父卖入花楼抵债,当了明月楼的头牌。
出阁前一月,她救了个身陷囹圄的年轻男子,对方奄奄一息身受重伤,她给他包扎伤口,煎药喂服,从阎王殿抢回一条命。
后来,那男人为了报恩,一掷千金为她赎身,她才知道,自己救下的竟是赫赫有名的定北侯长子。
再后来,她意外与裴行舟有了夫妻之实,他执意娶个花楼娘子做正妻,为此差点惹恼定北侯。
宁栀以为,他对自己多少是有喜欢的,却没想到成亲那夜,裴行舟亲口说他无心情爱,所做一切,不过是对她负责。
她也曾期盼裴行舟转变心意,可到头来,他始终都是块捂不热的寒玉。
外头又下起了雪霰子,打得屋檐沙沙作响
宁栀揩去泪,撇下裴行舟,只身去了卧房埋头闷翻医书,不知何时,抱着书睡了过去。
再醒来,夜色已浓,她无数次看向门外,眸中掩饰不住落寞,裴行舟终究没有再回来。
伴着那盏孤灯,宁栀独坐了一宿。
翌日,照例早早去请安,行到兰竹苑,侯夫人正和心腹沈嬷嬷低声交谈。
“过段日子,玉梨苑可要热闹起来了。”侯夫人气定神闲盘佛珠,“等将来赵氏有了喜讯,就让子律抬她做正妻。”
沈嬷嬷附和:“夫人说得极是,只是赵家对于这桩婚事也没有咱们想象中上心,打发了一个庶女过来。”
“子律到底行事荒唐。”侯夫人佯装叹气,“你看哪家正牌娘子是从花楼出来的,也不知让多少男人碰过。”
从始至终,她只跟过裴行舟,可谁会相信她的辩解呢?
宁栀站在雪地里静静听着,过了很久,才等到侯夫人传召。
如此一折腾,果不其然风寒又加重了。
回到玉梨院,宁栀写了张方子让云岫去抓药,心中浮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她要与裴行舟和离。
所有人都轻贱她,就连裴行舟也不在意她,既如此,为何还要忍耐下去。
入了夜,她迷迷糊糊睡醒来,嗓子着实难受的厉害,想喝点温水润润,裴行舟坐在床边看她,眸光一如往昔清冷。
“喝药。”
宁栀坐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那碗温热汤药,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彻底笼罩住她。
她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和离”两字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像他这样的人,习惯了掌控一切,就算要和离,也理应让他来宣告休妻,而不是由着她当场落他的面子。
可这次她是真的累了,疲于应付侯府等着看笑话的众人,也疲于应付冷心冷情的裴行舟。
“后日夫人要去迦南寺上香,让我一起。”宁栀捧着药碗,仔细斟酌字词,“夫君,迦南寺很安静,我想在那边住几天,散散心。”
过了会儿,才等来他的肯定答复,“好,到时我接你回府。”
裴行舟不动声色看着宁栀把药喝完,重新睡下,这才起身去到小书房。
亲卫宋六郎等候多时,抱拳行礼。
“这段时日务必看紧少夫人。”裴行舟目光一沉,吩咐道,“查查她最近在盘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