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河有点怕又有点好奇,气呼呼凑到他跟前,凝眸端详着他那对碧玉耳坠,暗暗咬紧牙关。
玉身细长,纹理细腻,虽然没有日色衬托,却依旧宝光流转。近距离感受,温和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舒展开来,给人与灵玉相似又隐隐不同的感觉。
碧玉仿佛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引力,苏倾河心神微动,忍不住踮起脚尖,指尖即将触到那玉石之时,陡然正对上两道粲然又冷戾的目光。
苏倾河赶忙收回手,尴尬解释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她自知这话毫无逻辑,赶忙一溜烟跑没影了,但不消片刻,便又转回了原地。
……要不要这么倒霉?
树底,男子已经收敛了神识,看着苏倾河难以置信的表情,唇边漾起疏离带讽的笑意,径直往花园深处去了。苏倾河愣了一下,知道他已有了发现,赶忙厚着脸皮跟在后头。
山石背后,别有洞天,二人不知何时已出了洲府,到了后山。高树藤蔓粗壮,草木生得肆意,定是平日人迹罕至之地。
衣摆摩挲枝叶,发出“莎莎”的声音。男子的步子迈得很大,苏倾河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忽见对方从怀中摸出几粒玉棋把玩,看似无心问:“听闻姑娘师从离渊晏五?”
心一下子悬起来,苏倾河警惕道:“我师父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你最好不要背后议论。”
男子脚步一顿,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迟疑。
他默了三秒方道:“……你师父是女子?”
“梨园一曲,燕舞莺歌,听说师父是从女人堆里混出来的,而且她不是公主吗,哪有男子当公主的?”
话音刚落,周遭气压便低了几分。
“好一个道听途说。”男子皮笑肉不笑,“离渊晏氏属羲凰一族,血脉异于常人,这师徒之礼可不是寻常人受得起的。”
苏倾河听得一头雾水,眉头微蹙:“所以,你也是梨园的?”
男子额角青筋一暴,含怒道:“‘承嬗离合,临渊履冰’,是为‘离渊’。景星宫为五城之一,乃清源四十七年离渊晏氏所立,有羲凰心法传承,亦是当今道盟之首,你当真不知?”
他一时分神,波荡起尚未痊愈的内伤,重重咳嗽起来。
“你这么说我好像又有点印象了,”苏倾河掐着下巴,不解道,“可我记得旁人说道盟弟子除了医修,剑不离身,你的剑是隐形的?”
对方喉头又是一堵:“路不认识,小道消息倒知道挺多。”
苏倾河自知戳到他的痛处,眼睛弯成了月牙:“认不认路表面上看不出来,有没有佩剑一眼便知。”
敢讽刺本郡主?来啊,互相伤害啊。
“……”好得很。
斗嘴占了上风,苏倾河恨不得把头昂上天,冷不防踩上泥地湿滑处,脚底一滑,一个趔趄从斜坡滚下,重重撞在一块石板上。
“嘶,好痛……”饶是感官迟钝,这一撞也让她晕乎乎起来。
苏倾河揉着脑袋爬起,却见石板上青苔未遮盖处隐约露出复杂的纹样。男子也留意到了异常,移步而来。两人同时伸手,肌肤相触的一瞬,苏倾河猛地一缩。
对上男子幽暗异常的眼神,她慌忙把手掩在袖底,抬杠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冰肌玉骨的姑娘家吗?”
活死人体温冰凉,若是他怀疑就糟了。
男子复盯了她片刻才偏过头,一手拂开杂草,一手捏着玉棋沿着纹理缓缓移动。圆润的玉棋划过石板,却好似刀子切开豆腐。棋子停下,地面蓦地抖动起来,以石板为中心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大口子。
坠入黑暗之前,苏倾河惊呼一声,果断拖住了面具男的胳膊。
*
这是一个废弃许久的地窖,光线从头顶远远漏下,比月色还要黯淡。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如急雨般纷繁而下,天旋地转中,苏倾河从男人的胳膊一路攀到脖颈,把对方当做肉垫,重重摔在地上,鼻尖还不偏不倚撞上了面具中心。
地窖内,光线昏暗。
这姿势未免太过暧|昧,苏倾河慌忙撑起身子。孰料一滴鼻血流下,正好落在身下之人的唇角,那略显苍白的下颌竟平添了三分艳冶。
……这也太尴尬了!
她脑子一热,竟鬼使神差伸出手,用满是泥点的袖子抹去了对方脸上那滴血。
晏五宫主在道盟一手遮天,许久不曾被人这般直截了当地冒犯过,黑曜石般的瞳孔蓦地收缩,仿佛能炸出火花。他一下把苏倾河掀翻在地,单手掐住她的脖颈:“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层层威压降下,苏倾河抱住那只扼住自己的手臂,挣扎着试图掰开,晏五却纹丝不动。
晏五一手禁锢着少女,一手擒过她胡乱扑腾的右手,待看清她掌心脂粉半褪的印记,倏然笑道:“果然是涅槃刺,你们一个个都没招使了吗?也不怕得不偿失。”
世有羲凰一族,可借凰火引神罚,名为涅槃刺,非纯阳血脉不得解。
他转回视线,冷声质问:“你何时去过羲凰陵?”
面具之下,男人眸光凛然,彻底卸下了温和谦逊的伪装,森沉低哑的嗓音令人脊骨生寒。换作旁人,早被这般威胁吓得魂不附体,可苏倾河却是个不用呼吸的活死人。
她扬起眉梢,挑衅道:“别白费力气了,管你涅槃不涅槃,本姑娘刀枪不入,态度放尊重点,当心我师父锤爆你。”
晏五盯着她清澈如镜的眼睛,暂时按下疑窦,手上一松,指尖凝出一簇火焰,语气轻蔑:“涅槃刺发作时如烈火焚身,且一次更甚一次,自有你跪着爬去景星宫的时候。”
苏倾河望着他阴沉的侧脸,又使劲擦了几下掌心,半信半疑问:“那我要找谁才能解这个涅槃刺啊?”
那天一招灭杀了厉鬼,她还以为这东西是什么厉害的外挂,搞了半天居然是催命符吗?
晏五借着火光端详片刻,收了焰束,阴阳怪气道:“除了你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燕舞’师父,无人可解。”
苏倾河:“……”
问:单箭头的师徒,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