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丰二十年冬,当今圣上病重,因东宫被废,由镇北王晏沉监国摄政。
万丰二十一年春,西决国和亲公主仪仗入京,践行约定,同摄政王成婚。
婚礼在三月十七这日举行。
简临青坐到了柔软的床榻上才有了实感,他寅时(三点到五点)就被从床榻上挖起来梳妆打扮,眼睛都睁不开,大而华丽的凤冠戴上的时候,脖子都压得一沉,之后便是满眼的红,满耳的乐声,那凤冠压得越来越重,拜天地的时候简临青头都差点抬不起来,人声鼎沸,像是几千只鸭子在耳边聒噪,听得简临青心头火起,恨不得把凤冠摘下来扔过去好叫他们闭嘴。
他忍了一路,总算是到了房间,直接上手扯下了盖头,又去摘凤冠,被回过神的喜娘们盖住了,一叠声说:“王妃不可呀!这盖头得由王爷来掀!犯了老祖宗忌讳可不吉利!”
简临青不耐烦地避开,那喜娘就被他身边的丫头羊溪拦住了,另一个丫头木槿来帮着他拆凤冠,到底是不熟悉,头皮都扯得生疼,气得简临青冷笑一声,“不吉利?让这凤冠压断新娘子的头就吉利了!”
他往后坐了坐,不知被什么硬物硌了,火气更大了,“这床上又是什么东西!”
喜娘们惊艳地看着他的脸,怔声回答,“是花生红枣石榴子……寓意早生贵子。”
凤冠卸了下来,简临青直接站起身,“是哪个蠢货布置的!我生得出孩子吗!”
喜娘们这才反应过来,自然是生不出的,因为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不举。
“还不快把这些撤掉出去!”
喜娘们慌里慌张收拾好出去了,简临青软手软脚坐回床上,羊溪赶紧端来桌上的蛋羹递给他,“殿下快吃些东西,这是什么麻烦又折磨的婚俗?一天到晚都不给人吃东西的。”
简临青深有感触,囫囵吃下一碗蛋羹,才没有那种喘气都虚的感觉了,他意犹未尽,“再给我来点儿。”
羊溪拿着碗给他挑吃食去了,木槿谨慎地环视四周,用气声问着,“摄政王真的不举吗?”
简临青把很有分量的宝石耳饰也卸下来,“他亲口承认的”
摄政王晏沉,不近男女色到了惊人的地步,自他战胜归来,满身荣誉配着那张脸,无数男女趋之若鹜,达官贵人用尽手段往他床上送人,各色顶尖美人流水一样送进来,也流水一样被送出来,有个极为泼辣的美人被送走的时候,胆大包天地来了一句,“王爷告诉我他不举!”
一石惊起千层浪,自然不会有人不嫌命大当面去问,但这个怀疑埋在了每个人心里,而后当初在战场的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军医也说王爷伤了根本,大概是王爷不举的可能性太大,那些个往镇北王府扑腾的狂蜂浪蝶都收敛了不少。
他太出名,所以连远在西决国的简临青都听说了这个传言,简临青对这真假不感兴趣,专心致志地填肚子,“不管他举不举,都跟我没关系。”
木槿听着皱了皱眉,和羊溪视线对上,羊溪冲她摇了摇头。
吃到一半,喜娘在外面焦急敲门,“王妃!王爷来了,还请您戴上凤冠,披上盖头。”
简临青很不乐意再戴那压脑袋的玩意儿,又吃了一口饭,鼓着腮帮子直接把盖头盖起来了。
没过多久,他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听见羊溪和木槿离开的声音;听到了喜娘们说的吉祥话,也听到了陌生的男声。
那是摄政王的声音,声音清而润,简临青莫名觉得很有玉石的质地。
视线里出现了一枚乌黑的杆木,擎着盖头往上翻,简临青就没翻看过那本关于丰国婚俗的书,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用处简临青已经看出来了,他的视线跟着乌木走着,满眼的红像扬起的烟雾一样消散。
他看到了他名义上的夫君。
晏沉也看到了这位异域公主的模样。
他撞见了一泓碧波里,然这而碧波并不向水般柔软,它只是清冽,又明亮极了,假如天上有碧色的星辰,就该是这样的。
她的样貌并没有在这双眼眸下失色半分,肤色是浅蜜的,不同于京中常见的白皙,衬得张杨眉眼更加野性,秾而烈,即使她才十七岁,两颊还残留着少女的圆润,这张脸也泛着艳色的锋光,凝视久了会有被割伤的错觉。
晏沉把喜秤和盖头放到托盘里,温声唤,“公主。”
他面前的新娘骄矜地点点头,喜娘看到只插着几只珠钗的乌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这凤冠……”
她一说这个简临青就不高兴,“这凤冠你从早戴到晚试试,又重又大,压得我头都要断了。”
“哎呦,王妃慎言!大婚之夜说这些……”
晏沉低笑一声,扬了扬手拦下喜娘的未尽之言,“难为公主了。”
“这儿的婚俗实在是麻烦,”简临青看到喜娘端着的盘子上放着两杯酒,“还没结束吗?这又是要做什么?”
暖黄的烛光下,晏沉听着新娘皱着眉头抱怨,这张脸艳丽得不近人情,声音也不是少女的甜软,微沉,颇有些雌雄难辩,她身形也修长,看上去又野又桀骜,然而语气又是骄矜的不加修饰的抱怨,说话间,饱满唇珠翘着,两颊的软肉微微颤动,与外貌截然不同的性格反差之下有种莫名的可爱。
晏沉递给她一杯酒,“这是最后一步了,喝完合衾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