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七 不可说(2 / 2)听凤鸣首页

怀远极为缓慢地点点头,垂目低眉:“即便出逃,诅咒也是无解的。公主此举,不过是想他人看不见自己过世时的模样罢了。”

“血海深仇在前,母子人命在前,哪件事不比三尺衙那些个破事重要!反正受诅咒的不是他们,不过被外放几年,就闹翻天了!”滕泗承一掌拍在桌案上,瓷杯被震得脆响。

宋端衣暗自嘲笑他的失态,同时领会了那句“你和他身世相近”的内涵。

他在试选文侍官时,曾道明自己的目的——“证明自己不比小刘大人差”。作为“出身寒门”的士子,他需要靠一生的努力去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作为身体里流着越嵋血的大澜太子,滕钰州也需要靠无尽的手段去证明自己的立场,证明自己不是越嵋人的傀儡,证明储君不是外族埋下的祸患。

他们都命中注定要与成见斗争,多少带着些意气风发的狠劲。

可是,前者到死也没能证明商人是可以治平天下的,而后者从小到大生长在尊长构建起的谎言之中,等到兵临城下了才明白真相。

两人的组合像一个刻意的笑话。

“你们两个回去吧,好好想想。对越嵋发兵在即,不要出什么乱子。”滕泗承稍微平静了些,朝二人摆摆手。

京城上方的天空渐渐由朱红色恢复了灰蓝色,成片的乌云聚在一处,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苗凤手中握着上次在江南降伏火修用的玉佩,不远不近地跟在蔺容身后。

“你在空中结冰阵的时候,法力忽然凝滞了一瞬,那是怎么回事?”等二人进了行天司,她才问道。

蔺容用法力化出两把冰椅,神情第一次显得不那么淡定:“不知,似乎是师父传给我的真元出了问题。”

他意简言骇地将多出记忆的事对她讲了。苗凤凭着近几个月研究山神符的经验,猜测道:“也许,你的真元中有他们的法术残留,故不能互相伤害。而这残留,多半从你师父那时就有了。”

“你试着凝神,向内探视,看能不能破了那咒。”

蔺容于是闭上眼,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搁在膝上,老僧入定般端坐着。

他的睫毛很长,在那双冰冷的眼睛合上时,面目会显得更加温和。只有在这种时候,苗凤才能从他身上窥见曾经那个勤恳修道的孩子的影子。

忽而,蔺容一皱眉,随即睁开了眼。镜花水月的朦胧幻象骤然破碎,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师父主动接受了公主下的禁言术。”他说。

前任国师潘鹤参与了隐瞒公主出逃事件的全过程,为防泄露,他主动提出接受禁言术的桎梏。后来前朝火修谋反逼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将毕生修为全部传入蔺容体内。现在看来,那可能并不纯粹是因为师徒情深,而是,如果那颗真元被火修攻破,其中隐藏的越嵋符咒便会暴露,到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师被禁言了,那么各种关于宫廷秘事的猜测便会不胫而走。所以,将此事尘封在真元里,直接传给弟子是最好的选择。

苗凤不知他还在逐渐瓦解的禁言术中看见了什么,但见他神情凝重,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这下没有东西拦截你的法力了。我走了。”她不再多言,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便迈出宫去。

外面果然下起大雨,苗凤同时使出隐身术和避水咒,边走边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匆忙躲雨的宫人们。

也许是被宫门外血腥的场景所扰,也许是受国师、宫女等人脸上不安的神情影响,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像有把尖刀悬在头上。

待出了皇宫北门,她照例朝寻梅酒楼的方向走去,结果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徐多贵一身红袍,站在仍然泛着血色的石子路上,撑着把油纸伞:“终于出来了,可让我好等。”

苗凤胸口一热,知是薪火让他看见了自己,因而借着灰蒙蒙的天色靠近他,故作轻松地说:“你怎知我入宫了?”

“我本来是去疏散民众的,疏散完就想去寻梅找你,结果被告知你进宫了,就来这等。”他回身朝巷子口招招手,一辆马车从中驶出。徐多贵朝她伸出一只手:“送你回去?”

苗凤将手递给他,在掌心相抵的瞬间,浑身都放松下来:“好。”

到了寻梅,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苗凤显出身形,点上门前灯笼,较为突然地对他说:“今晚在寻梅过夜吧。”

徐多贵脚下猛地一顿:“啊?”

他被苗凤拉着袖子进门,脸上还惊疑不定。

“我的意思是,要教你如何使用薪火。近来不太平,有事用它方便联系。”苗凤在前领了几步路,豁然开朗地回头道:“你想哪里去了?”

徐多贵尬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