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成道之前在樱之国的经历,此后便称他为人祸,而他的肉体则称为嚣。樱之国原本并不属中土,是域外邪神行蚕食之策而投放至中土并与之拼接的一块小界。正因如此,人祸虽多年游历,但也未听闻这处名为樱之国的荒域。小国寡民,数余个村落便组成的国家对人祸来说甚是稀奇古怪。
人祸来到樱之国后便受到了极重的礼遇,樱之国的神女晴木亲自接待了他。当她为人祸倒茶时,人祸便感觉她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但人祸也说不出所以然。倒是晴木的眸子望人祸望得深切,像与多年未见的夫君重逢,久旱渴甘霖。
人祸暂且打破了这种窘境:“此番我遵循中土深渊虚主真我造物莲仙旨意为传道而来,愿听候神女差遣。”神女却突然跪拜神情庄严:“大人既承莲仙之意而来此蛮夷之地,妾身自然不胜感激。不过大人可否收妾身为奴婢,妾身将举全国之力奉您为王,助您称霸中土。”
人祸一口回绝。“那便罢了,那就请大人您移步至阁楼休憩吧。不过,大人您总要在此敝地多修行些时日,还望您多加考虑。”晴木起身,示意身边的一位老仆为人祸带路。
“大人,您不要看今日神女大人如此唐突,神女大人是当之无愧的上天所赐的好领袖啊。我啊,是看着神女大人一步一步从孩提时代走到今日。神女大人出生时,便伴有天地异象诞生。”老仆见人祸并未丧失兴趣,便接着讲述。
“不过,那异象啊,有人说是生有羽翼的蛇,有人说是紫色的焱火,也有人说是净化恶念的圣光。不过老朽驽钝并未窥见,只觉得恶念一扫而空,或许是被圣光照耀而忘记了吧。倒是有一人心中潜伏的恶念太多,坚决抵抗而化身妖魔,最后落草为寇了。过几日您或许便要去讨伐匪寇了。到了,老朽多言了。”老仆临走前告知晴木的房间在右边第二个。
这夜,人祸在心海中修行,忽然察觉到一种香气,他发现自己的肉身已不在原来的房间。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人祸。
“先别急着争吵,那女人身上有不得了的东西,火种,火种啊。你也察觉到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了吧。”嚣。
“大人是起夜走错房间了吗?或者,妾身可以随时侍奉大人。“幕帐之后,晴木的话语中兴奋夹杂着一丝挑逗。“确实是这样,在下并无冒犯之意。”人祸退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女人?那女人不是这片小天地原来的主人。如果你不忍心,我可以替你动手。大丈夫行事,自当行雷霆手段,不拘小节。”嚣。
“先回答我:你是谁?”人祸。
“肉身和灵魂都有自己的躯体和灵魂,我就是你的这具肉身的灵魂,并无夺舍。我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过往,依据残留下来的认知,我大概是被剑主作为礼物送给了中土星海麒麟真龙大帝飞仙,你对剑之一道的理解都来源于我。你并没有儿时的记忆对吗?因为你是一部分中土意志所化,附着于我之上,成为了这具躯体更高维度的灵魂。不过你进入心海之后,我便活了过来。又被那女人身上的火种刺激这才提前醒了过来。”嚣。
“你不信吗?我可以证明。”嚣神情有些飞扬,俨然一副急于表现自己的样子。
“我信。”人祸却是极为平静的答道。
“唉,果然啊,触类旁通一下,自己就什么都理解了,根本不需我过多讲解。被言灵眷顾的纯爱主的原初之地真是盛产生而知之者呢。”嚣将羡慕扭曲成嫉妒的颜艺,舒颜后,内心却有些失落:我以前是不是生而知之者呢?
“会的,我会帮助你找回你的过往。”人祸听到了嚣的心意。
“TM死变态,窥探人家内心干嘛。”嚣娇羞扭捏起来。只要嚣刻意隐瞒,他还是可以掩盖自己的心意的。嚣嘟囔起来:算了,不管你了。
却又在掩盖的心意中语重心长:该说不愧是纯爱主的意志化身吗?如此的温和良善。剑主真是为我找了个好去处啊。不过接下来的发展怎么都想得到,虚主刻意引导前来这处荒芜不详之所怕是要承接此地天命之子意志再完成人怨之举吧。被火种污染的神女,畸形的信仰以及被其侵蚀入骨的民徒,人怨应该是亡国之举吧,就是不知道我的“魂”会不会将这件事做绝。
三日后,人祸外出讨匪。神女晴木请他带一队侍卫随同,人祸婉拒了。人祸一人足矣,不愿平添再多伤亡。
一个斥候站在山头驻望着远处,自顾自的牢骚:“老大说的会荡平一切的国难在哪呢,一无洪水二无地动,难不成真如老大所言,会从异界来一个天外之魔制裁我们?天外之魔有些玄乎,不过我倒是真信那女厮出生时所谓的异象分明不是祥瑞,而是恶魔的诉哭。”
回想起那日噩梦一般的场景,大人都如面如死灰,拧着惨淡的假笑。那时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提,混在成群的孩童中间一同止不住地啼哭,却无人理会他们。却有一人七窍流血而不死,抱着一个婴儿,生生的从人群中撞出一条通路,那就是大匪——他心甘情愿认定的老大。
他擦去额头的冷汗又重定心神,继续老大给他安排的任务。其实,大匪本无须向他安排什么任务,只是他生性好动,便主动请缨到外侦察。忽而他看见远处走来一人手中提着未见过的兵器,那人正是持剑的人祸。
“奇哉怪也,那是什么兵器,单凭一人纵武力多么高强又怎能称得上国难呢?”他察觉来者不善,但并未着急撤离,他正按兵不动,观察人祸的动向,“难不成,他会飞过来打我?”
“你能告诉我对方有多少人吗?”人祸对嚣说。
“不知道,不会做,不想做。”嚣可以观望此界生息,但他并不想干涉太多。
“那我自己来。阿剑,别伤了他。”说罢,人祸指引剑向斥候遁去。
“话说,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剑起名字?”嚣问道。
“你曾起过吗?”人祸反问道。嚣想不起来便沉默了,或许嚣也不曾起过。
“真是激光剑打原始人啊。”嚣悠悠感慨。
“这是什么?不要过来啊!”斥候望着飞速向自己靠近的剑大声叫喊,然后匆忙向山下逃遁,途中不慎失足,却反而被飞剑所护,托着运到了人祸面前。
“我什么都不会交代的,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人祸还未开口,斥候就表明决心。
人祸并未置会,只是让斥候跟在后面。斥候一直在后面闷自思量,也在打量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行至半途,斥候或许担忧自己的安危,又或许动了恻隐之心,开口道:“前面的山路设下了火药圈埋伏,贸然前进的话后果很惨,但有我带路的话......”
“没有那个必要,你跟着我就是了。”人祸御剑而行,斥候在后边蹲着。
“你或许能猜到我要做什么,你逃去,我不会理会,但今日将是你见大匪最后一面了。”人祸的言行再次让斥候的心思悬于高台。
人祸巡游各处,终于发现一处极为隐蔽的寨子,便停了下来。人祸看到寨子中心那处最为亮眼的大厅,再次御剑而往。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兄——弟——们。天——外——之——魔......”斥候的喊声在风声中拉得很长,寨子中的人们听到稀碎的喊叫声,不知所以。但他们知道这是斥候的声音,便知必有蹊跷,他们拼凑了各自听到的信息,组合出了“天外之魔”这个关键信息,一帮人连忙拥向大厅。
大厅中,大匪却端坐在中央,满是笑意,身旁是一柄刚亲自淬火不久的弯刀。斥候慌张开口:“老大,对不起,我未能尽责.....”
大匪却打断了斥候,语重心长道:“没人会怪你,有些事早已注定。”
大匪又高声向人祸喊道:“祸啊,我早知你的来意,早在那日的火中就已预见了你的诞生。伟大的天外之魔呵,你杀不死我,我纵为大匪,可却也是在那火光里磅礴的无序混乱中守得最后一丝理智的在世贤者。今日,你将见证我的死亡,来日,我必再度以贤者的身份死而复生。”说罢,便抄起弯刀自刎而死。斥候见状,悲情难抑,也一并撞在了梁柱而亡,临死之际他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不是大匪而是回忆中那个极为模糊的婴儿。
人祸早已见惯了这般场景,心中不起波澜,嚣笑着:借势得猖的小人物罢了,若是真敢螳臂当车,挫了就是。嚣言语间或有双关之意,他还是没忍住多嘴,便极为隐秘地透露,人祸也有所察觉。
“你寓指所谓的大匪,晴木神女乃至这整片小天地都有问题,对吗?”
嚣沉默,已是应答。
这时,外面的人马终于进入大厅将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先进入的人马上沉默,后来的人仍作剑拔弩张之势,但很快所有人都明白当下的局面。他们放下了武器,为首一个人出面用白布盖住了大匪的尸体,又顿顿道:“吾等鄙人,不如大匪那般远见,不知如何也不敢称谓您,但大匪早有交待,若自刎而去,吾任由晴木神女处置。”
那人俯身拾起大匪的弯刀,又转身面向门口的众徒,肃穆道:“败者为寇,寇败为尘。远方而来的客人,就不劳烦您动手了。晴木神女那边只要我一人足矣。”说罢,便冲向众徒。
有人默不作声,坦然接受死亡。有人仓促捡起武器应对,但慌忙之际胡乱挥舞,又攘攘于人群中央,却是自断手脚。
“大寇,你疯了吗?怎么对自己人下手!”
“该死的混蛋,我化身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也注定要陪我们共赴黄泉的,那时你如何向大匪交代!”
在纷乱中,大寇宛如杀神,以寡敌众,却无力照看最接近门口的那些人,他们嘴里唾骂着,一路跑出山寨。
......
声音逐渐静了下来,偶有飞禽的鸣叫声断断起伏。血汗交融,身中数刀的大寇瘫靠在众徒的尸首前,喃喃道:“鹬蚌相争,终无得利,大匪说过:败也天外之魔,成也天外之魔;成也天外之魔,败也天外之魔。我这等愚昧之人竟也有些领会了......妙也妙也。”
山间回荡巨响,大寇起身自语:“想必是那些溃逃的懦夫被炸上天了吧,哈哈......”笑着,又咳出血来,有气无力地感慨:“终究是老而无力啊,愧对大匪亲自栽培的刽子手之名啊,难为大寇,唉。”
目视这一切,不起丝毫波澜,人祸望着大匪的尸首,有所察觉,对嚣说道:“大匪可曾见过中土深渊虚主真我造物莲仙?”
嚣依旧沉默,又藏住自己的心声:TM,在生而知之者面前真不能多嘴,再多说一句,真怕要被虚主拷打,那家伙说大度也大度,说小气也小气。
剩下的事情,大寇倒是没有懈怠,他歇息了一会后就放走了牢里的那些人质。那些人质有人木然,有人痛哭流涕不愿归去,有人只是刚被解开手脚正欲生事,但都被大寇浑身煞气给镇住了。
人祸差使他的剑前往督促大寇带着人质返回,而嚣则建议人祸留在这处寨子继续调查,顺带确认他的想法。
人祸离开大厅,继续深入,发现了一处樱花树林,此处只有大匪能前往,严禁其余众徒进入,自然无人知其中辛秘。
嚣开口了:“那边藏着个地窖,不进去看看吗?”
嚣知道地窖中有什么,但他也知道无论自己是否提醒,这片小天地的结局都将是一样的。
明亮的光簇射进昏暗的地窖内,“是阿匪吗?你可以把我放出去酿酒吗?这里好黑。”小女孩揉着眼睛,有些不适应突然的光线。
“是陌生人啊,我的名字是樱,樱很乖,你可以带我出去吗?“人祸将小女孩抱起走出了地窖。
......
今日是大寇游街示众的日子,之后他就要被神女亲自斩下头颅以告慰天地。大寇于狱中不眠不食不饮,只是终日冥想。直至今日,他终于理解国难为何,而他也并非纯粹的棋子:大匪令我屠尽吾等醒恶之凶狼,皆为使国难更加纯粹。
他高呼道:“祸啊,您不日便要完成人怨的壮举,将以天地为祭,诸位愚昧之恶念与神女之贪欲为仪轨,在熊熊的紫色焱火中,化身国难,荡平一切。两派相争是大匪输了,但神女,你也未胜。哈哈哈......”随后,神女斩下他的头颅。
“诸位,此贼妖言惑众勿要在意,先前被俘走的那些村人仍在饱受贼人虐待精神之苦,不过不用担心,用不了一旬,他们便能康复,与亲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