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必至道:“那我能成仙吗?”
大人们哄他:“你肯定能成仙的。”
行必至这才破涕为笑,回去美美睡了一觉,果然梦见自己成了仙人,在天上飘来飘去。只是第二日醒来,他没有成仙,家里看门的老狗却在夜里死了,这条狗从他出生便有,活了十多年,居然老死了。
这是行必至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死亡以及死亡带来的痛苦,因为死亡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陪伴他成长的伙伴死了。行必至忽然想到父母会死,想到小胖大壮也会死,想到自己熟悉的一切都会因死亡而消失。这让他那样难受,甚至沉重到难以呼吸。
行必至闷闷不乐,当晚便做噩梦,自己也在梦里死了,泪水浸湿了被子。他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就连门也不想出。
他透过窗户,看到夕阳沉沉下坠,愣愣道:“我不喜欢死亡!”这般,“成仙”两个字反倒如疯魔般印到脑子里,逢人便去打听成仙的事。
这一日父亲拉着他出门,还是早上,雾都没散,父母便咬牙背着满满一袋粮食。
行必至道:“去做什么?”
父亲道:“交皇粮。”
行必至道:“什么是皇粮?”
父亲道:“就是每年要交给官府的粮食。”
行必至道:“咱们辛苦种的粮食,干嘛交给别人?”
父亲道:“你还小,长大就懂了。”
交粮的人排起长队,行必至便跟着父亲排队。等到前头,才看到一个穿官服的胖子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几个小吏在收粮。小吏前摆放一个大木箱,父亲说是称粮的工具,叫“斛”,把粮倒进去装满,便知道粮食有多少。
前面一个大人也带着孩子来交粮,那小吏提着袋子往官斛里倒粮,一半进去一半却洒在外面。
那大人心疼叫道:“大人,大人,您慢点,粮食都洒在外面。”
那小吏斜眼看他,轻蔑一笑,反倒让更多粮食洒在外面,末了还一脚踢在斛上。
另一个小吏适时道:“缺五十斤!”
那个大人急了,道:“大人,大人,我在家称的好好的,怎么会缺五十斤呢?”
那小吏喝道:“我说缺四十斤就缺四十斤,快些回去拿粮补上,莫要在此胡闹。”
大人急道:“大人,您高抬贵手,家里面已经没有粮,我要把这五十斤补上,我一家老小就不用活了。”
小吏却笑道:“这世道,你活不起那就别活,回去买包老鼠药吃了算了。不过你现在要是不交粮,爷爷保你活不过今天。”
那大人还要乞求,小吏却不想与他纠缠,挥起鞭子一顿打,连大人带来的孩子也一并打了,只把父子俩打得半死不活,这才收手。
父亲带行必至交完粮,回去时两人尽皆沉默。
行必至忽然道:“我以后也要这样吗?”
父亲道:“以后你长大了,粮食肯定也要由你来交。”
行必至点头,只是想:“做人居然这般辛苦,不仅会死,还要受人欺负,我的一生便也如此吗?”如此,一路沉默,想了许多许多,及至深夜,仍是难眠,想着自己要死,想着要受人欺负,脑海里忽然蹦出神仙腾云驾雾逍遥自在的情形。
这时父母在隔壁交谈,只听母亲叹道:“必至去年就不念书了,这几年一直让他念私塾,实在是负担不起,总不能让他一直闲着,得给他找点活干,将来也好有个谋生的手段。”
父亲沉默一下,道:“我明天去联系一下,让他去城里的王铁匠家打铁,当个学徒,一天能管两顿饭。以后学会了打铁,回村自己也能开个铁匠铺,平时给乡亲们修个农具打个菜刀,也能养家糊口。”
母亲欣喜道:“等过两年,必至大了点,就让他跟小柔成亲,生个大胖小子,咱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父亲道:“嗯,娃娃亲,是该早点办了。让他早点成亲,心也能定下来,好好干活。等他学了手艺回来,家里这几亩地也给他,一定能是个好的庄稼汉。”
父亲母亲相谈甚欢,一会儿说到米价涨了,一会儿说到明天去集市买油盐酱醋,一会儿又说去哪里打些零工。
行必至听得甚烦,从未想过要接触这些生活琐事,又想起白日情形,对神仙更加向往。
行必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啊,我真要这样去过一生吗?像父亲,像其他人一样?”烦躁异常,推开窗户。
只见夜空幽蓝,无垠深邃,一月当空,星云俱去。柔柔清光如雾起,梦幻落此间,浮躁喧嚣尽去。
行必至想起看得杂书,上面写满了人的故事,轻轻道:“我这一生,真的要如此度过吗?跟其他人一样,操劳一生,碌碌无为,还要受人欺负,最后归于尘土,然后子子孙孙,循环往复。”
行必至思索良久,叹道:“人这一生,何其可悲。生老病死,哪一样都不能由自己掌控,命运也要由别人摆布。我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这时一个从未想过、甚至从来不敢想的念头蹦到脑海,让他满脸涨红、热血沸腾。行必至看着窗外硕大月轮,兴奋道:“我要去寻仙,去做那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神仙。”